花园里突然安静下来。何进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想起昨天暗探汇报蹇硕秘密派人进入北宫的事。他抓起十二把钥匙掂了掂,沉甸甸的,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些钥匙能打开十常侍在洛阳的秘库。”何进突然咧嘴一笑,“管他什么图谋,先把真金白银拿到手再说!”
袁术急切道:“大将军明鉴!但切不可被这些阿堵物迷了眼。十常侍祸国殃民,正该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曹操却摇头:“若此时对十常侍赶尽杀绝,必逼得他们与蹇硕联手。西园军虽不足惧,但若狗急跳墙挟持太后和少帝……”
“挟持?”何进突然暴怒,一脚踢翻宰羊的案板,“他们敢!”
血水溅到三人的衣袍下摆,像一串诡异的梅花。曹操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大将军息怒。操以为,不如假意接受十常侍投诚,待解决蹇硕后再……”
“孟德太过谨慎!”袁术抢白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十常侍自献罪证,正是天助大将军肃清朝纲!”
何进看看慷慨激昂的袁术,又看看沉稳冷静的曹操,突然觉得烦躁。他抓起酒壶猛灌,却发现已经空了,便狠狠砸向假山。
瓷片四溅中,他想起今早妹妹何太后的话:“兄长近日杀气太重,连辩儿见了你都发抖……”
“大将军?”吴匡小心翼翼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那毕岚还在前厅候着,要不要……”
何进抹了把脸,突然做出决定:“告诉毕岚,本将军接受十常侍的诚意。让他们明日亲自来大将军府宣誓效忠。”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至于蹇硕……公路,你召集人马,这就跟我一同进宫“清君侧”。”
袁术大喜领命,曹操却欲言又止。何进知道这个矮个子想说什么——无非又是“谨慎”“三思”之类的废话。他现在没心情听这些,挥手打发两人退下。
待园中只剩自己一人,何进弯腰拔出插在地上的屠刀。
锋刃上还沾着羊血,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宛城肉铺里的日子——那时候多简单啊,谁给钱就给谁切肉,看不顺眼就一刀剁下去。
“阉狗……”何进对着刀身映出的扭曲面容喃喃自语,“且让你们多活几日。”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北宫密室里,张让正将一柄淬了剧毒的匕首藏进袖中。那匕首的锋刃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如同十常侍眼中燃烧的仇恨。
“大将军,探子回报蹇硕正在玄武门换防。”袁术压低声音,年轻的面庞因兴奋而泛红,“他只带了二十亲卫。”
何进咧嘴一笑,露出屠夫特有的森白牙齿。今早接到密报时,他就知道时机到了——蹇硕那个蠢货居然想趁早朝前调动西园军,真当他这个大将军是摆设不成?
“孟德。”何进头也不回地唤道,“你带三百人堵住西华门,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曹操刚要拱手领命,袁术突然插话:“何必如此麻烦?直接杀进去便是!”
“公路!”曹操低喝一声,眼中精光暴射,“蹇硕若狗急跳墙挟持太后……”
何进一摆手打断两人争执。东方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早朝时分。他想起昨日十常侍跪在大将军府宣誓效忠的模样,张让那老狗额头都磕出血了。这些没卵子的阉货,到底比蹇硕识相。
“本初带羽林卫在外围警戒。”何进终于开口,铁甲随着他转身发出铿锵之声,“公路随我入宫。孟德……”他顿了顿,瞥见曹操眼底的忧虑,突然烦躁起来,“你爱堵哪个门随你便!”
玄武门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守门的卫卒见到大将军旗号刚要行礼,何进已经一夹马腹冲了过去。袁术领着五十轻骑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宫道,惊起檐下栖息的鸽群。
拐过最后一道宫墙时,何进终于看见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蹇硕穿着玄色铁甲,正在指挥士兵换岗。西园的校尉们围着他,像群狼拱卫着头狼。
“蹇硕!”何进的吼声震得瓦当上的露珠簌簌坠落。
宫门前瞬间乱作一团。蹇硕猛地回头,惨白的脸上那双眼睛瞪得几乎凸出来。何进永远忘不了那个表情——像是屠案上的羊突然看见屠刀举起时的模样。
“拦住他们!”蹇硕的尖叫变了调。西园军刚举起长戟,何进已经纵马冲入阵中。环首刀划出一道银弧,最前面的校尉脑袋像熟透的瓜一样滚落在地。
袁术的少年骑兵如尖刀般插入敌阵。这些贵族子弟训练有素,长矛专往咽喉、心窝招呼。有个西园军校尉被三杆长矛同时贯穿,钉在宫墙上时还在抽搐。
何进眼里只有蹇硕。那个曾经趾高气扬的西园校尉此刻正踉跄着往宫门里逃,铁甲在晨光中泛着青黑的光。何进踢开一个扑上来阻拦的侍卫,那人的肋骨在铁靴下发出脆响。
“阉狗!”何进从马背上飞跃而下,环首刀带着二十年的恨意劈下。蹇硕仓皇举剑格挡,精钢打造的剑身竟被生生劈成两截。刀锋去势不减,削掉蹇硕半边耳朵,鲜血瞬间染红了他那身华贵的甲胄。
蹇硕跌坐在宫门门槛上,捂着耳朵的手缝里汩汩冒血。何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宛城肉市,那些待宰的羊也是这般瑟瑟发抖。
“大将军饶命!”蹇硕突然扑上来抱住何进的腿,“是张让!都是张让指使的!他让我……”
刀光一闪。蹇硕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头颅飞起三尺高,在宫门上撞出一朵血花,然后滚落到袁术马前。无头尸体还保持着跪姿,颈腔里的血喷了何进满脸。
宫门前突然死寂。残余的西园军呆若木鸡,有个年轻校尉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何进抹了把脸上的血,腥咸的味道让他想起少年时第一次杀猪的场景。他弯腰揪住蹇硕的发髻提起头颅,断裂的颈骨还在滴答流血。
“西园军听着!”何进将头颅高高举起,“缴械者免死!”
哐当、哐当……兵器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何进却哈哈大笑,把蹇硕的头颅抛给亲兵:“装匣子里,送去给张让当贺礼!”他翻身上马,环首刀指向深宫,“传令!蹇硕谋反伏诛,西园八校尉由本将军直接统辖!”
朝阳终于跃出云层,将宫门前的血泊照得如同红玛瑙般透亮。何进策马踏过蹇硕的无头尸体时,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占卜的卦象——“履虎尾,不咥人,亨”。
“大吉啊……”何进喃喃自语,却没注意到曹操正盯着宫墙阴影处某个消失的身影,眉头紧锁。
在众人看不见的宫墙拐角,小黄门明心瘫软在地,裤裆已经湿透。他眼睁睁看着蹇硕的头颅被装进紫檀木匣,那瞪圆的眼睛至死都没闭上。明心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素绢,咬破手指写下几个字,绑在信鸽腿上。
信鸽扑棱棱飞向永宁殿的方向,带着只有十常侍才懂的警告:“刀已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