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漓一目十行地看完，神色却异常平静。
她将那几张纸仔细叠好，收入袖中，动作不疾不徐。
“不急。”
“小姐？”红鸾愣住了，这可是扳倒唐陨枫的天赐良机，怎么能不急？
慕悠漓抬眸看她，清亮的眼眸在烛光下闪着通透的光。
“红鸾，你觉得，把这些东西交给老太爷，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红鸾想了想，答道：“废了唐陨枫的继承权，将他重重责罚，逐出家门？”
“逐出家门？”
慕悠漓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唐家要脸面，老太爷更要，家丑不可外扬，他最多将唐陨枫关进祠堂，禁足思过，再剥夺他一些管家的权力。”
“等风头一过，他照样是唐家的二爷。一条被拔了牙的狗，看着是没威胁了，可他会叫，会暗中使绊子，会想尽办法恶心你。我不喜欢麻烦。”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要的，不是让他伤筋动骨，而是让他再无翻身之地。”
斩草，就要除根。
红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只知道，小姐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慕悠漓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已有了计较。
唐陨枫这颗毒瘤，不能由她来割，也不能由唐家自己来割。
得找个时机，找把最锋利的刀，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连根剜去，让腐烂的血肉暴露在阳光之下，谁也无法遮掩。
她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足够大，足够引人注目的舞台。
正想着，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领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看见慕悠漓，皮笑肉不笑地福了福身。
“大奶奶安好。老夫人有令，请府里各院的主子、奶奶们即刻到正堂议事。”
张氏的命令？慕悠漓心中微动。这大半夜的，又有什么要紧事？
“知道了，我换件衣服就过去。”她淡淡地应道。
那婆子得了回话，也不多留，转身便去了别的院子传话。
红鸾伺候着慕悠漓换上一身素雅的湖蓝色长裙，又为她简单挽了个发髻，插上一支成色极好的白玉簪。
“小姐，老夫人深更半夜召集众人，怕是没什么好事。”红鸾担忧地为她理了理裙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慕悠悠然一笑，“走吧，去看看这位婆母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家正堂此刻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上首的主位上，张氏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锦缎褙子，头戴嵌红宝石的金抹额，正襟危坐，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自有一股威严。
她的左手边，坐着唐陨枫的几位婶母和几位出嫁了的姑母，大约是恰好回娘家探亲，也被叫了过来。
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本该是慕悠漓的，此刻却空着。
柳如意坐在稍下的位置，她换了一身杏色的衣裙，垂着眼眸，安静得像一尊漂亮的瓷娃娃，只是眼下淡淡的青影，泄露了她并不安稳的睡眠。
众人窃窃私语，都在猜测张氏此举的用意。
“这都什么时辰了，把大家叫来做什么？”
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是唐陨枫的三婶，忍不住小声抱怨。
“谁知道呢，许是出了什么大事吧。”她身边的四婶压低了声音回应。
柳如意看似安静，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将众人的议论尽收耳底。
她看了一眼上首面色不虞的张氏，又瞥了一眼那空着的位置，心中冷笑。这么大的阵仗，八成又是要给慕悠漓那个女人下马威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通报声：“大奶奶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慕悠漓带着红鸾，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她身姿窈窕，步履从容，一身湖蓝色的素裙在满堂的锦绣华服中，反而显得格外清雅脱俗。
她没有理会那些或审视、或嫉妒、或轻蔑的目光，径直走到张氏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母亲深夜召集，不知有何要事？”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情绪。
张氏冷哼一声，没有叫她起身，而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撇了撇茶叶沫子，晾了她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开口道：“既然来了，就入座吧。”
这明晃晃的下马威，让在场的夫人们都看明白了。
看来这位新来的大奶奶，日子并不好过。
慕悠漓仿佛没感觉到这其中的刁难，直起身子，坦然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神态自若得让张氏准备好的后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咳！”张氏重重地咳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这才开口道明了来意。
“再过半月，便是宫中慧贵妃的三十岁生辰。慧贵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她的生辰宴，非比寻常。咱们唐家，也接到了宫里发的帖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慧贵妃的生辰宴，那可是京中所有高门贵妇都挤破了头想去的地方。
能去参加，不只是荣耀，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张氏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往年，都是我带着枫儿的几位婶母和姑母同去。今年，家里添了新人，自然也要遵一遵规矩。”她说着，目光扫过柳如意，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慕悠悠。
“柳姨娘，你虽是妾室，但已为我唐家诞下麟儿，又认回了刘丞相，也算体面。这次，便随我一同前去，见见世面。”
柳如意连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羞怯，柔柔地谢恩：“多谢老夫人抬爱，妾身定当谨言慎行，不给唐家丢脸。”
张氏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地射向慕悠漓：“至于大奶奶……”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堂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三婶立刻会意，捂着嘴笑道：“大嫂，这大奶奶虽然是正经的嫡妻，可她毕竟刚入府，对咱们京中的规矩礼数怕是还不熟悉。宫宴不比别处，万一要是言行有失，冲撞了贵人，丢的可是咱们整个唐家的脸面啊。”
“是啊是啊，”另一位姑母也附和道，“而且大奶奶还要照顾小小和豆豆两个孩子，哪里抽得开身。依我看，不如就让她留在府中，我们代她向贵妃娘娘问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