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唐老太爷牙关紧闭,汤药喂不进去。慕悠漓也不着急,又在他的人中穴上按压片刻,唐老太爷喉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嘴巴微微张开了一些。
慕悠漓趁机将汤药缓缓喂了进去。
一碗浓黑的姜苏汤下肚,不过片刻功夫,唐老太爷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即哇的一声,吐出不少秽物。那秽物中,果然夹杂着未消化的蟹肉和柿子。
吐过之后,唐老太爷的呼吸明显顺畅了许多,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茫,但已不似方才那般人事不省。
“水……水……”唐老太爷虚弱地开口。
“快,取温水来!”唐陨枫见祖父醒转,大喜过望,连忙吩咐下人。
慕悠漓收回银针,又替唐老太爷把了把脉,脉象虽仍有些虚弱,但已平稳了许多。
“老太爷已无大碍,只是身体尚虚,还需静养几日,饮食务必清淡,切不可再乱用食物了。”
她站起身,对着一旁如释重负的众人说道。
“多谢二弟妹了。”
唐陨枫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是慕悠漓救了自己的祖父,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刘丞相也抚须点头:“悠漓侄女医术精湛,今日之事,多亏了你。”
他看向慕悠漓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与深意。
慕悠漓只是淡淡一笑:“举手之劳罢了,老太爷安康,才是最重要的。”
正在此时,姗姗来迟的太医终于在管家的引领下匆匆赶到。
他一见这阵仗,先是愣了一下,待听闻事情经过,又替唐老太爷诊了脉,不由得连连点头:“二夫人处置得当,老太爷确是食物相克所致。如今已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便可。”
有了太医的肯定,众人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一场虚惊,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唐老太爷被小心翼翼地送回房中歇息,刘丞相等人也各自散去,只有唐陨枫还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慕悠漓。
慕悠漓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吩咐红鸾和紫苏收拾好药箱,便准备返回宴客厅。
经此一役,她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回到自己席间,方才的混乱已经平息,但宾客们显然也没了继续宴饮的心思,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方才的变故。
慕悠漓坐下,红鸾和紫苏忙着替她整理微乱的衣衫。
“小姐,您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紫苏拿起桌上的茶壶,替慕悠漓斟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慕悠漓确实渴了,伸手接过水杯,正要送到唇边,动作却猛地一顿。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水,水色清透,与寻常清水并无二致。
然而,方才在后院为老太爷施针时,她全神贯注,五感也比平时更为敏锐。
此刻,她竟从这杯水中,隐约嗅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气息很淡,若非她对药理毒理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那不是茶叶的清香,也不是杯盏可能残留的酒气,而是一种带着些微甜腥的、极淡的异味。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刘如意,果然没有善罢甘休!
方才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第49章
慕悠漓端着水杯,指尖微微收紧。
杯中清水的异样气息,如同一根无形的毒刺,瞬间刺破了她回席后的片刻松弛。
这股极淡的甜腥,若非她两世为人,对药性毒理的感知远超常人,恐怕真就忽略过去了。
刘如意!
这三个字在她心头一闪而过,带着冰冷的寒意。
方才她去后院救治老太爷,宴客厅这边无人看顾,正是刘如意下手的绝佳时机。
她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的冷光。
红鸾和紫苏正关切地看着她,紫苏更是带着几分邀功似的期待:“小姐,快喝点水吧,您瞧您嗓子都有些哑了。”
慕悠漓抬眸,对上紫苏关切的眼神,唇角弯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似是安抚。
她将水杯凑到唇边,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微微滑落,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她手腕的细微动作。
杯沿触碰到双唇,她却并未真正饮下,而是借着袖口的遮挡,将杯中的水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极快地倾倒进了袖中早已备好的一方吸水性极强的锦帕里。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她放下水杯,锦帕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坠在袖中,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嗯,水温正好。”她若无其事地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仿佛真的饮了水一般。
紫苏松了口气,红鸾也放下了心。
慕悠漓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宴客厅。刘如意此刻正坐在不远处,与几位女眷低声说笑,眼角的余光却似有若无地瞟向她这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期待。
果然是她。慕悠漓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测,更需要弄清楚,刘如意这杯特意为她准备的水里,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目光在席间搜寻,很快便落在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子上。
唐洵隐正独自浅酌,神色淡漠,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虽是唐家旁支庶子,身份低微,但慕悠漓却知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与他身份不符的锐利与洞察。
慕悠漓略一沉吟,随即起身,对红鸾和紫苏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她莲步轻移,穿过略显凌乱的席位,朝着唐洵隐的方向走去。沿途有相熟的宾客与她打招呼,她皆一一含笑应对,举止从容,看不出丝毫破绽。
唐洵隐似有所感,在她走近时抬起了头,目光平静无波。
“洵表弟。”慕悠漓在他桌旁站定,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与客气。
唐洵隐放下酒杯,微微颔首:“二表嫂。”
慕悠漓没有多余的寒暄,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方才我饮的水,恐有问题,劳烦表弟,能否……”
她没有说透,但相信以唐洵隐的聪慧,定能明白她的意思。袖中的锦帕,便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