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就不要起来了嘛,都不是外人,你呢腿也不要放在心上,那个外国医生技术好得很,小糯当初伤呢比你还老火(厉害),骨头都戳出来了,还不是被那个医生给看好了,边境上多呢是踩到地雷没得腿呢人,杵着拐杖,一个比一个跑呢快,你好好养养,一定不会影响你行动呢。”
但拓乐呵呵的安慰着,拎着两大袋子水果放到床头柜上去。
袋子大的很,这两兜子水果沈建东吃一个月都吃不完。
真是实实在在的看望病人了,一点虚的都不来。
主打一个实在。
不过这家伙说的话,却是越听越别扭。
一开口就让人噎在当场,不知道要如何接。
沈建东黑胖的脸上挂着尬笑,眼睛不住的往但拓脸上瞅。有些不确定对方的善意。
这小子什么意思,意思自己比那些没得腿的人还不如吗?
但拓却跟看不见似的,直接把另一个塑料袋子塞到沈星怀里,边嫌弃边半开玩笑,自以为很幽默的打趣到。
“阿星,给你带了几身换洗呢衣服,一会你跟兰波去找护士长,她领到你们克澡堂子里面,洗一洗,换一换,看你们一个个埋汰呢,跟个小叫花子一样。都臭了。”
可不是臭了,这大半个月又是汗又是灰的,就这一身又在伐木场打滚。
脏兮兮的都看不出原来颜色了,灰头土脸的模样,真的太埋汰人了。
但拓把装衣服的袋子递给沈星,又把水果拎到床头柜上搁着,这么一番折腾,本来还稍显安静的病房就被他渲染的闹腾腾的脸。
他自顾着高兴,却没看到听了这话,沈星和兰波同时扯着领口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不约而同的做出呕吐的模样来。
呕……
真的。又酸又臭,就是那种牛粪混合着尸体腐烂发酵后,冒着泡泡的那种腐臭味道。
兰波忍不住又呕了一声,抬头看了看睡着了,却依旧脸色发白的严糯,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小糯这是哭累了睡着的,还是被这个味道熏过去的呀?
咳咳……
不敢想不敢想。
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从心底涌起,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小糯心里是个什么邋遢模样。
太丢脸了。
沈建东看着大大咧咧,却热心肠的但拓,这个人是就他们出来的主力军,他可是亲眼看到这个汉子抬枪一枪一个的毙了好几个大兵。
那杀人不眨眼的干脆模样,跟现在这个热络的老好人形象,反差太大,沈建东更是放心不下,只能碍于面子跟但拓客套。
“你说的对,我能活着回来,已经很知足了。“”
沈建东声音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感,一句话半句都是气音。
他看了但拓一眼,就扭开脸去,拍着大腿感慨着。
是幸运了,现在腿也还在,养几个月就能像之前那样自如行动了。
医生说了,幸亏那个外国医生在,技术高超,不然就他这伤,得截肢。
一想到他以后少了一条腿,那得怎么干活啊,他家沈星还没娶媳妇呢,他不多干些,给沈星攒些老婆本,就是死了都没脸去见他妹妹啊。
沈建东一脸的丧气,他浑身软绵绵的,一点气都没有,见三个家伙凑到一起嘀咕着悄悄话,沈星和兰波脸上的嫌弃浓的都快掉下来了,一副被对方身上的味道熏坏了模样。那脸都皱成橘子皮了。
但拓也一副好大哥模样,双手抱胸的看着来俩男孩打闹,气氛融洽的仿佛他才是那个外人一般。
看着沈星混在这群人当中,如鱼得水的模样,他莫名有些心烦,干脆撵人道,
“沈星,你跟兰波一起去洗漱一下,这里是病房,你们两个脏兮兮的是不太好。”
病房里还有个小姑娘呢,得多照顾一下人家。
沈星被训了,立马正色起来,垂头丧气的跟只大狗狗一样,他扯着兰波就要往外躲。
兰波却依依不舍的望着熟睡中的严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舍不得离开,却被沈星使了吃奶的力气,一把给拽着出去了。
但拓赶忙说道“舅舅,那你先休息,我带他们两个可洗澡。”
说着就大步追了出去。
这医院但拓来了好几回了,算是半个熟人了,他长得高大帅气,手又松,每次来看严糯都大兜小兜的拎着,分给护士台的小姑娘们。
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收到不少小迷妹了,可惜他是个一根筋的,从未往那方面想,让一群花样年华的少女们,媚眼抛给狗了。
但是不可否认,他说话在这里,的确好使。
小护士都敢偷护士长的钥匙让他们去使用内部的卫生间了。
但拓用钱开路,一个圆脸小护士就利索的带着他们去了职工的休息室,那里可以休整一下,人家小姑娘一路上眼神不时的就往但拓身上飞,可惜但拓眼里只有沈星这个弟弟。
路上,沈星忍不住开口问道“拓子哥,那个毛攀,猜叔有说要怎么处理他吗?”
但拓双手插兜,悠闲自在的走着,他腿长,一步抵得上沈星两步,自然就跟遛狗一样悠哉哉的,一派洒脱模样。
听了沈星的话,他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傻弟弟解释。
兰波个子高,可是还在长身体,也就比沈星高了半个头,低着脑袋跟在俩人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会听到但拓的话,耳朵瞬间就立了起来。
“他是陈会长呢外甥,爱梭长官还要跟陈会长合作,一时半会动不了他,”
但拓说着,他看了一眼低头看不出情绪的兰波,只能从那紧绷的腮帮子瞧出,那小子牙关咬的紧紧的。
他叹了口气。这孩子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呢,也对,谁让他们之间还存着几条人命。
这小孩恨不得吃了毛攀。
“那毛攀还敢跟爱梭长官动手,爱梭长官就能容忍他?”
沈星不服气的嚷嚷着,当初兰波怎么被从病房里撵出来的,他可是听他说了的。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毛攀不重要,收拾他呢方法多呢很,但是现在时机有些敏感,今天毛攀搞了这一出,爱梭长官就让陈会长亲自可找他,饭局都摆好了,结果只有吴海山一个人来了,左一句,右一句呢赔礼道歉,说是陈会长被内务部呢官员喊起走了。实在是来不到。”
所以饭局才会草草结束,他也是趁着猜叔跟爱梭长官谈事情呢空档,赶紧过来给阿星他们送点东西。
看着气愤的沈星跟沉默不语的兰波,他这个做大哥呢,只能多劝劝。
免得他俩想不通钻牛角尖,到时候再闯出什么祸来。
他现在看到这俩小孩,就想到以前的自己和貌巴,一种爱屋及乌的情绪就油然而生。
“说穿了,就是两边都端到起,都互相给了台阶,但是哪个都又不肯先下来。还不晓得这条路搞不搞得成。”
但拓说着,有些看不清现在的局势了,他有些心烦,本来就不是他们达班呢事,现在猜叔被牵制在这边,走也走不掉。
要他说,就是陈会长他们成功了,跟达班又没得半毛钱关系,何消(何必)猜叔夹在里面,左右为难。
沈星也跟着叹气,他有些心烦。
“我宁愿这事谈崩了。哥,不管这事谈不谈的成,咱都千万离毛攀这小子远点,这小子又阴又狠,下三烂的招数还特别多,对付这种人,你要一次按不死他,咱以后就得躲着他走。你还打了他两次,对吧,他一定会记着的,以后有机会就报复你。”
沈星说的义愤填膺,说的眉飞色舞的。
但拓边走边笑着,宠溺的看着阿星给自己打抱不平。
傻小子,用得着他替自己担心么。
沈星看但拓这副不当一回事的样子,忍不住极了起来。
“你别不当回事儿啊,哥,你得重视起来,那小子手脏的很,在伐木场,我们那么多人,日防夜防都没防住他……”
说起伐木场的事,沈星更是滔滔不绝,三天三夜都控诉不完。
但拓脸都要笑烂了,伸手揉了揉身上脏兮兮的脑袋。没好气道,
“你放心嘛,猜叔有分寸,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我们这段时间不回达班,你有啥子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们就在对面酒店。”
但拓说着,伸手隔着沈星推了兰波脑袋上一下。
“你小子也放开了心思,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有猜叔跟你阿爸顶着,你阿爸不会让你吃亏呢,爱梭长官他们也住在对面酒店,有哈子事你要么给你阿爸打电话,要么给我打,哪个方便打那个。”
但拓看着一路上一直在沉默的兰波,心里默默的叹着气,这次受伤最深的怕就是兰波了。
带着两个弟弟出克,一死一伤,现在一时半会还报不了仇,换做是他,早就气炸了。
兰波抬头看了但拓一眼,心里知道但拓是为他好,但是有些事不能明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但拓和沈星不知道这条路谈不谈的成,但是兰波知道,最后一定能够谈下来的。
最近关口查的严,关税也一直往上涨,这条路的路费也一直翻着倍的涨,现在走一趟呢钱,可不是个小数目,阿爸不会因为其他原因,就丢掉这个生意呢。
但是阿爸他会不会给希图昂他们报仇啊……
兰波心里有些茫然了。
纠结着,挣扎着,仿佛放在油锅里煎熬一般。
他恨毛攀,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是他不能冲动,不能影响阿爸的生意。
生意……
兰波心烦意乱的,不敢深究心底深处那个大不逆的想法,就跟个缩头乌龟一样,一路沉默的跟着两人去了休息室,任凭滚烫的热水浇在自己身上。
身体滚烫,可心却如醉冰窟。
但拓也抽空洗了个澡,顶着湿漉漉的长发,跟沈星坐在门口,他点燃一根烟递给沈星,结果这小子一脸嫌弃的摇摇头。
哼!不懂得欣赏。傻小子。
但拓深深的吸了一口,让烟进入肺里面,转了个圈才吐了出来,这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望着满天的星子,他声音低沉道,
“我晓得你要回国了,等你舅舅呢脚好呢差不多了,你就可以带他回克了,啥子都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