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安扶衣坐下,和声细语道:“你喜欢椰子酒?”
“椰子酒?”
李持安:“南方有一种叫椰子的硕果。其实石致而睟文,肤脂凝而腻理。”
“厥中枵然,自含天醴。酿阴阳之缊,蓄雨露之清泚。不假曲蘖,作成芳美。流糟粕之精英,杂羔之乳髓。”
李持安语声特别,听他咬文嚼字很舒心。
“其味与众不同,穆生对而欣然,杜康尝而愕尔。谢凉州之葡萄,笑渊明之秫米。”
纪晏书似乎不相信:“无中生有,夸大其词,世上怎么会有不用曲蘖酿造的酒,能比葡萄酒、秫米酒还要好。”
李持安畅然解释:“椰子酒产于儋州,前两年儋州知府曾上贡于官家,其中就有椰子酒。”
纪晏书自嘲道:“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李持安凝视纪晏书,“你幼时喝过椰子酒?”
李持安炽热的目光,让纪晏书很不自然,她转眸避开。
“是喝过,但今日才知是什么酒。”
纪晏书眼神退匿,甚至不愿与他对视,李持安有些丧气地垂下眼眸。
纪晏书正色道:“李持安,我们和离吧,这件事托得太久了。”
听到纪晏书正色禀然的话,李持安脸颊一紧,怅然若失之感从心底蔓延上来。
抬起漆黑明亮的眸子,怔怔地看着眼前人,沉声道:“如若我不愿呢?”
纪晏书抬眸与他相对,竟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黯然。
“你是不想离?”
“是,我不愿意和离,也不想和离。”
纪晏书豁然起身,眸子瞋怒,“李持安,这么戏耍人好玩吗?”
李持安摇头否决:“我没有戏耍你,纪晏书,我后悔了!”
起身离位,走近纪晏书两步,语声温柔,“我想与你举案齐眉,想与你濡沫白首。”
躬身朝纪晏书作长揖礼,“娘子,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纪晏书怔愕。
她虽然猜得到李持安对她有点念头,但他如此坦诚的告白,在她意料之外。
李持安的眼睛里有爱意,好像比洞庭春色的香气还要浓郁。
李持安是认真的!
要是之前,纪晏书心里只会有一个念头。
狗男人,你哪有金银财宝香,给老娘滚远点,别挡我财路。
现在不一样,太后要她做监视李家的眼睛,而她要李持安做护身墙,做纪家的保护盾。
她身负杭州案,五年前就该押到汴京受审刑院裁决,是姑母将她从囚车劫出来,护住她性命,并将她藏在宫里。
事情败露,她与纪家都要遭难,她可赴死,但不能连累纪家。
父亲昨夜的话提醒了她。
父亲说,杭州案不知能能瞒多久,一旦暴露,命不可保,你需要一个能护得住你的人。
李持安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对谁动了心,便会认定她。
为父请你自私自利一点,阴谋诡计,蓄意勾引也好,拴住李持安的心。
父亲有这样的转变,是因为姑母从宫里传出消息。
审刑院主张联合刑部、大理寺,对全国各州郡呈报上来,却因种种原因无法结案的重大案件重新进行梳理、调查、审判,杭州案赫然在列。
李持安对她有些心动,但这份单薄的心动,护不住她。
对李持安,以退为进,才是上选。
纪晏书抬起眼眸看着李持安,端正地向李持安行了礼数。
“李郎君之言,晏书不知道如何作答,我现在想回家,还望李郎君不要拦我。”
纪晏书本就生得玉肌琼艳,此时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更显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爱。
李持安柔声道:“是我唐突了,纪娘子毋怪!”
怪他当时做得太过分了,现在自食恶果,也是罪有应得。
但纪晏书没拒绝,那就是还有可能。
纪晏书出了雅间的门,下了楼梯,却见辛芙蓉装作客人进来,经过时,“不小心”撞到她。
辛芙蓉作揖赔罪,低声提醒,“看着呢。”
纪晏书便知李持安在楼上看着她。
李持安请她这顿饭,哪里是向她表明心迹这么简单的。
如若她说原谅他,愿意做与他做一对夫妻,便与之前的说辞判若两人。
依他的警惕性,必然会猜到太后与她有勾结,或者有什么图谋。
探事司的察子可不止有男人,还有女人,皇仪殿是否安插了探事司的女察子,她不得而知,但她行事必须谨慎。
“不妨事的。”纪晏书轻声道。
楼上的李持安见纪晏书出了店门,才道:“有消息吗?”
齐廷走出来,低声道:“纪娘子那日进宫,确实是纪太妃让太后请纪娘子进宫的,纪娘子说的话,与传出的消息一致。”
李持安低声呢喃:“难道是我多虑了吗?”
……
“李持安请你吃饭,为的什么事?”辛芙蓉道。
遇仙正店新进的这批酒水,纪晏书验货后,很满意。
“他说不愿和离,想与我濡沫白首。”
“你信了?”
纪晏书轻笑:“如果你是女子,你会轻易相信一个见了几次面,就说想和你携手白头的男人吗?”
“自然不信,所以你拒绝他了?”
“没有,我只说不知如何作答。”
辛芙蓉思虑后,才道:“这话是下了饵料,你是要钓他,你想做什么?”
纪晏书没打算瞒着辛芙蓉,“审刑院联合刑部、大理寺,要重审积年有头无尾的要案,杭州案会被重新彻查,我必须自私一点,提前打算。”
辛芙蓉凝思片刻道:“杭州案重新彻查或许是好事呢?”
“好事?怎么会是好事呢。”纪晏书不由得苦笑,眸色带着几分凄然。
“已经过了审刑院收纳备案,大理寺、刑部按文书复审,只差审刑院详议裁决,我便上断头台。”
语声逐渐鸣咽,“即使来日重审,结果仍然改变不了!哥,我怕疼,我不想再受一遍拶子。”
辛芙蓉见此,也心疼一无所有的妹妹,顿了许久才道:“咱们手上有一份证据,即使不能让杭州案清白,也可以拉着杭州知府一起陪葬。”
“哥,不行,咱们不能这么做。”纪晏书坚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