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碑裂开的瞬间,渤海湾的海水突然退去十丈。十二尊铜人脚下的水柱凝固成冰梯,它们机械地转动头颅,镶着山髓晶的眼窝齐刷刷盯住碑心那半截镇山钉。
陈青山伸手去抓钉尖,潜水钟里的干尸却猛地将他拽倒。那具穿着官服的尸体喉骨咯咯作响,竟发出太叔公的声音:\"钉魂未齐,不可妄动。\"
老萨满的骨杖重重敲在冰面上。杖头雷鸟纹腾空而起,化作青光扑向最近的铜人。那尊胸口镶着\"七\"字编号的铜人抬手格挡,山髓晶射出的红光与雷鸟相撞,爆出漫天冰晶。
冰晶簌簌落下时,陈青山看清了碑心全貌。半截钉尖下方压着张发脆的油纸,纸上画着十二尊铜人的解剖图——每一尊铜人腹腔都是中空的,里头藏着块刻满符文的翡翠板。
\"是龙脉拓片。\"宝音老汉用猎刀挑开油纸边缘,\"当年德国人偷走了长白山七条主脉的灵气,就封在这些翡翠板里。\"
那日苏突然撕开上衣。他胸口的孔雀纹已经变成黑紫色,纹路蔓延处皮肤下凸起根须状的硬物,像是翡翠板的脉络。老萨满抓了一把海盐混着朱砂按上去,盐粒接触皮肤的瞬间竟燃起青白色火苗。
\"铜人在你身上种了引子。\"老萨满从腰间解下皮囊,将里头浓稠的黑狗血泼向冰碑,\"得用镇山钉切断联系。\"
黑狗血触及冰碑的刹那,碑面满文突然渗出血珠。血珠沿着裂纹流动,逐渐汇成个箭头形状,指向雪龙号残骸的桅杆顶端。陈青山抬头望去,只见桅杆横桁上挂着个铁皮箱,箱体结满海盐结晶。
十二尊铜人同时动了。它们踩着冰梯向冰碑聚拢,脚步震得海面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陈青山趁机扑向碑心,抓住那半截钉尖狠命一拽——
钉尖离碑的瞬间,整座冰碑轰然炸裂。飞溅的冰碴在空中组成长白山十六峰的轮廓,每座峰顶都悬着块山髓晶碎片。陈青山手中的钉尖突然发烫,与掌心之前融入的钉身血脉相互呼应,皮肤下浮现出完整的镇山钉纹路。
雪龙号桅杆上的铁皮箱自行开启。里头飞出十二道青光,落地化作穿光绪年间官服的虚影,将铜人阵列暂时阻住。陈青山认出为首虚影腰间挂着的玉佩——正是太叔公常年佩戴的那枚。
\"去拿翡翠板。\"虚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钉尖钉身合体时,铜人自会显出处。\"
老船夫的舢板突然被浪头托起。浪涛中浮出一块青铜轮盘,盘面刻着与长白山潭底相同的龙脉走向图。陈青山将镇山钉按在轮盘中央,钉尖山髓晶突然射出血色光线,精准命中每尊铜人的胸口。
铜人胸前的山髓晶外壳开始融化。第七尊铜人的晶石最先剥落,露出里头封存的翡翠板。板上用金漆画着长白山北坡的地形,七条主脉的灵气汇聚点被针刺破,每一个破口都粘着根灰白头发。
\"是镇山人的精气。\"老萨满用骨刀撬下翡翠板,\"当年德国人假借勘界,实则在抽龙脉的根基。\"
陈青山将翡翠板贴近镇山钉。板上的金漆突然流动起来,顺着钉身纹路渗入他掌心。脑海中顿时浮现南极冰城的立体图影——冰层下三百口青铜棺的排列方式,竟与长白山仙人洞里的炼金阵完全一致。
潜水钟里的干尸突然站直。它机械地转动脖颈,指向东南方向的海平线。极光映照下,隐约可见十二艘幽灵船正破浪而来,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立着尊铜人。
\"是当年其他考察船。\"老船夫面如死灰,\"宣统元年春天,共有十二艘德国船带着铜人出海。\"
那日苏的银链突然自行飞向铜人阵列。链环间的孔雀纹全部张开,变成锋利的鳞片刮过铜人眼眶。第七尊铜人被银链缠住的瞬间,腹腔翡翠板上的金漆突然熄灭,整个躯体僵在原地。
陈青山趁机跃上铜人的肩头。镇山钉对准它天灵盖狠狠刺下,钉尖穿透青铜的刹那,铜人腹腔自动弹开——中空的腔体里除了翡翠板,还蜷缩着具穿晚清服饰的干尸,干尸手中紧握着半张吉林机器局的调令。
调令背面是太叔公的批注:\"铜人需饮血脉方醒,今以假乱真,望后来者慎察。\"陈青山翻过调令,正面赫然写着\"兹调守山人十二名随德员赴南极勘矿\",落款盖着双头鹰徽记的印章。
这时极光突然大盛。青光中浮现出冰城里的清朝官员,他手中捧着的翡翠正在融化,露出里面封存的半枚铜铃。陈青山怀里的镇山钉剧烈震颤,钉尾铜铃发出清越的鸣响——与冰城官员手里的半枚铜铃响声完全一致。
十二艘幽灵船已逼近到三里之内。老萨满的骨杖插入船板,杖头雷鸟纹引颈长鸣,唤来浓雾遮蔽海面。陈青山将第七尊铜人体内的翡翠板按在镇山钉上,板中金漆尽数被钉身吸收,钉尖顿时暴涨三寸。
\"还差五块。\"那日苏咳出黑血,血珠在海面凝成微缩的炼金阵,\"孔雀纹在指引其他铜人的位置。\"
陈青山望向浓雾深处。雪龙号的残骸正在缓缓下沉,十二道青光虚影重新聚拢成太叔公的模样。虚影指了指自己心口,又指向东南方的幽灵船队列,最后化作青烟消散。
冰碑原先的位置,此刻浮出块黝黑的礁石。石面刻着\"光绪三十四年冬月封\"的字样,缝隙里渗出刺鼻的硫磺味。陈青山用镇山钉撬开礁石,里头竟藏着个铁匣,匣中整齐码着十二枚铜钱——每一枚钱币的方孔里都穿着一根灰白头发。
\"是血脉引。\"老萨满抓起铜钱撒向海面,\"当年守山人跟德国人出海前,都留了头发在长白山。\"
铜钱落水处泛起血色涟漪。十二尊铜人突然同时跪倒,胸口的山髓晶外壳接连剥落。陈青山手中的镇山钉自主飞向空中,钉尖血光分成十二道,每一道都精准刺入一尊铜人的眉心。
当最后一尊铜人的翡翠板被钉尖勾出时,南极冰城的虚影突然崩塌。三百口青铜棺的棺盖同时闭合,穿清朝官服的身影踉跄后退,手中的半枚铜铃当啷坠地。
陈青山怀里的航海日志残页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出太叔公最后留下的真言:\"铜人不过是幌子,真正的阵眼在......\"
余音被海风撕碎。十二艘幽灵船在浓雾中渐渐淡去,雪龙号的残骸最终沉入渤海。只有那块刻着满汉双语的礁石还矗立在海面上,石缝里渗出的不再是硫磺,而是清冽的山泉水。
老船夫跪在船头喃喃自语:\"六十三年了,陈把总布的局总算成了。\"他掏出发黄的怀表,表盖内侧的\"雪龙号轮机长王茂田\"字样下,悄然浮现出新的刻痕——\"钉魂归位,龙脉当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