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的水腥气裹着铁锈味,陈青山咬着鱼皮囊换气的间隙,瞥见河底泛起的翡翠幽光。春草昨日在荔枝山脚卜的卦象应验了——巽位水下三丈处,三十六个青铜鼎的饕餮纹正随着暗流开合,宛如巨兽吞吐龙脉。
岩温被铁链缠在河心礁石上,赫哲族鱼皮护符已褪成惨白色。七条碗口粗的藤蔓穿透他肩胛骨,藤芯里流动的金粉在幽暗中勾勒出倒悬的北斗阵。陈青山反手拔出后腰的青铜钉,钉尾铜铃突然自发震颤,惊得鱼群四散逃窜。
\"陈先生可识得这寒铁锁链?\"
波功的声音隔着水波传来,带着蛇鳞摩擦的嘶嘶声。陈青山抬头望去,老法师站在河面一艘木船上,杖尖戳着的腐尸正往水里倾倒朱砂。那些砂粒遇水即燃,将整片水域映成血色。
\"李朝进贡的锁龙链,裹了三层暹罗蛇蜕。\"陈青山蹬着鼎耳跃起,钉尖刮过岩温胸前的藤蔓,\"沐英当年用这链子拴过安南的蛟龙,如今倒成了蛇藤的裹脚布。\"
藤蔓断口喷出的黑血凝成高棉咒文,竟将周遭水流搅成漩涡。春草在岸上摇响的铜铃被水波阻隔,声纹撞在鼎身上反弹回来,震碎了两条偷袭的藤蛇。
岩温突然睁眼,瞳孔里泛着青铜色:\"鼎耳!冰魄在吞我的魂!\"
陈青山顺势望去,三十六尊青铜鼎的兽耳瞳孔中,长白山的冰魄残片正与岩温体内的赫哲族魂魄共鸣。他扯断三根发丝缠住钉尾,发梢入水的刹那,所有鼎身的洪武年款同时泛起血光。
\"黔宁王用九鼎镇长江,我便用九婴噬龙脉。\"波功的蛇杖插入船板,木船顿时化作青面獠牙的鬼首,\"你猜是镇山钉先锈透,还是这傣族汉子的魂魄先喂饱我的蛇神?\"
陈青山翻身躲过鬼首的撕咬,青铜钉扎进主鼎的\"岷江\"位。钉尖与冰魄相撞的瞬间,整条暗河突然静止,鼎耳饕餮纹齐齐转向东北方。岩温背后的鱼皮纹身突然活过来,化作一条鲑鱼撞向锁链最脆弱的环扣。
\"喀嚓\"一声,李朝锁链应声而断。陈青山拽着岩温往水面冲时,余光瞥见鬼船甲板堆着的腐尸——那些尸身脖颈系着的银铃铛,正与春草失踪时戴的一模一样。
波功的冷笑震得水面起皱:\"陈先生不妨回头看看!\"
陈青山猛然转身,只见三十六尊青铜鼎正在缓缓开启,每个鼎内都蜷缩着具缠满蛇藤的童尸。这些孩童天灵盖钉着刻满镇山咒的铜钱,脚踝系着的红绳延伸进鼎底暗格,连着一枚雕有长白山泉眼方位的玉珏。
\"沐英当年沉鼎镇水妖,可没教你们用活人养器灵。\"陈青山将岩温推上岸,反手掷出青铜钉。钉身刺穿三尊铜鼎,饕餮纹吸饱了鼎内黑血,竟在河底投射出沐英亲绘的长江水脉图。
春草突然割破手腕,血珠坠河化作赤色鲑鱼:\"青山哥,兑位缺了镇河钱!\"
陈青山会意,踩着鼎身跃向西北角。最后一枚洪武通宝嵌入鼎眼的瞬间,所有童尸突然睁眼,瞳孔里射出翡翠光柱。光柱交织成网,将波功的鬼首船牢牢锁在阵中。
\"雕虫小技!\"波功咬破舌尖喷出血剑,血珠遇水凝成九头蛇影,\"当年沐英偷改湄公河道时,可没教过后人这般拙劣手段!\"
蛇影撞碎光网的刹那,陈青山已拽着岩温潜入河底暗洞。洞壁渗出的人鱼膏自动燃起,照出满地青铜器碎片——这些刻着\"黔宁王府\"铭文的残片,边缘竟附着未干涸的树浆。
岩温突然抽搐,呕出大团青藤:\"他们在仿造镇山钉...\"
陈青山劈开藤团,里面裹着半枚带血的虎符。符身裂纹中渗出的汁液,与春草胎记的翡翠血如出一辙。洞外传来锁链拖曳声,三十六个藤偶正从鼎内爬出,每个关节都嵌着李朝进贡的雪花银钉。
\"带他走!\"陈青山将虎符塞给春草,转身挥钉迎战。青铜钉刮过藤偶眉心,带出的金粉在空中凝成暹罗咒文。春草突然扯开衣襟,倒悬的北斗痣渗出青光,将咒文吸入肌肤:\"波功在鼎底刻了倒转的镇山咒!\"
暗河突然倒灌,陈青山被冲进坍塌的藏经洞。岩壁沐英手书的《镇山志》残页簌簌飘落,他抓住半张残页,朱砂字迹在幽光中显形:\"凡镇龙钉遇血脉逆行,当以冰魄为引,赫哲魂为媒...\"
\"青山!东北方!\"春草的铜铃声穿透水波。
陈青山挥钉刺向裂缝,石壁应声炸开。跃出暗河的刹那,他看见波功站在荔枝山顶的蛇神像上,杖尖正对着长白山方向。晨雾中浮起七道水柱,每道水柱里都裹着个刻满镇山咒的青铜匣。
岩温瘸着腿从树后转出,手里攥着截青铜链:\"链子上缠的符纸,画的是朝鲜的锁魂咒。\"
陈青山望向翻涌的河面,昨日击碎的藤偶残肢正随波重组。卖蓝睡莲的少女蹲在芦苇丛里,将新折的藤蔓系上红绳,腕间银铃轻响,惊散了三尾探出水面吐信的碧眼蛇。
千里外的长白山监测站,那日苏盯着突然紊乱的地磁曲线。她隆起的孕肚上浮现冰裂纹,与陈青山手中青铜钉的裂痕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