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无灯村,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了灯光。
陈洪泉站在村口的石牌坊下,右眼的金色卍字在晨光中微微发烫。周雯跟在他身后,腹部的黑丝已经褪尽,只留下淡金色的咒文痕迹,像是古老的刺青。
村子里静得出奇。曾经紧闭的门窗全部敞开,屋内空无一人,但每户人家的桌上都摆着一盏点燃的酥油灯,火光稳定得不像是燃烧了整夜。
\"不对劲。\"周雯压低声音,\"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人宁愿死也不肯点灯。\"
陈洪泉的右眼视野里,村子笼罩着一层淡灰色的薄雾。那些雾气从古井方向蔓延而来,在空气中形成细密的丝状网络,像是某种生物正在呼吸。
他们沿着石板路走向古井。路过的每间屋子,墙上的黄符都变成了灰白色,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颜色。有户人家的灶台上还摆着半碗冒着热气的糌粑,筷子插在正中,如同刚举行过某种仪式。
古井边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停住脚步。
井台周围摆着三十盏酥油灯,组成了一个复杂的曼荼罗图案。井绳绷得笔直,末端消失在幽深的井口,像是下面吊着什么重物。最诡异的是,井水漫过了井沿,形成一片镜面般的薄薄水层,清晰地倒映着晨空,却照不出站在井边的两人身影。
\"水里有东西。\"周雯突然抓住陈洪泉的手臂。她的指尖冰凉,掌心浮现出淡金色的咒文,\"我能感觉到......它在模仿我们。\"
陈洪泉蹲下身,右眼的卍字急速旋转。水面的倒影突然扭曲,浮现出井底的景象——三十具尸体呈放射状悬浮在水中,他们的手臂相互纠缠,组成一个人肉锁链,正死死拽着井底某个正在上浮的庞然大物。
每具尸体都穿着不同年代的服装,最中央的那个穿着地质队的帆布工装,胸前别着的工作证上赫然是年轻时的马爷。
\"它把历代祭品都召唤回来了。\"陈洪泉的声音干涩。他认出了其中几具尸体——穿藏袍的守井老人,省立医院的林护士,甚至还有桑耶寺那个年轻喇嘛。
水面突然荡起涟漪。倒影中的尸体们同时抬头,三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井外的两人。马爷的嘴唇蠕动,水面传出闷雷般的声响:
\"钥匙......\"
周雯突然捂住腹部后退两步。她皮肤上的金色咒文开始变黑,像被无形的笔逆向描画:\"它在改写格桑喇嘛的封印!\"
陈洪泉掏出那面裂成两半的铜镜。清澈的半边映出周雯痛苦的脸,漆黑的那半则照向井水——水面下的尸体们突然剧烈挣扎,像是被灼伤般缩回井底。
古井深处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整个村子开始震动,屋瓦簌簌掉落,那些摆在屋内的酥油灯同时爆燃,火苗蹿起一米多高。
\"跑!\"陈洪泉拽起周雯冲向村外。身后传来井水沸腾的轰鸣,一股黑色水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三只巨大的眼睛形状。
石板路两侧的房屋门窗突然自动关闭,每扇门后都传出指甲刮擦的声响。陈洪泉的右眼视野里,那些灰色雾丝正疯狂扭动,组成无数细小的手臂抓向两人。
周雯突然挣脱他的手:\"分开走!你带着镜子去祠堂!\"
不等陈洪泉回应,她已经冲向另一条岔路,腹部的咒文发出刺目金光。黑雾中的手臂如潮水般追着她涌去,给陈洪泉让出一条通往祠堂的路。
祠堂的大门敞开着。陈洪泉冲进去时,发现供桌上的神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个盘腿而坐的人——是马爷!
老人穿着崭新的藏袍,面容比在县城时年轻了二十岁。他双手结印,胸口袒露处有个倒立的三眼纹身,第三只眼的位置正在渗出黑血。
\"你终于来了。\"马爷睁开眼睛,瞳孔里跳动着黑色火焰,\"我等了三十年,就为这一刻。\"
祠堂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幽深的竖井。无数黑丝从井中涌出,缠绕上陈洪泉的四肢。铜镜的漆黑半边剧烈震动,镜框内传出指甲刮擦的声响。
马爷缓缓起身,倒立的三眼纹身完全睁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舌头:\"你以为在冈仁波齐封印了它?不,那只是它的一根手指......\"
陈洪泉的右眼突然流血。在血泪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祠堂四壁挂满人皮唐卡,每张唐卡上都画着同一个场景——无灯村的古井边,三十个穿不同年代服装的人,正围着一口黑棺材跪拜。
棺材里躺着的人,长着他的脸。
\"仪式需要通灵者的身体。\"马爷的声音带着蛊惑,\"你自愿走进村子那一刻,祭品就选定了。\"
黑丝已经缠到陈洪泉颈部。他挣扎着举起铜镜,清澈的半边对准自己——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周雯的身影!
她站在祠堂外的阳光下,双手结印,腹部的咒文全部变成了流动的金色液体。那些金液顺着石板路的缝隙流入祠堂地下,与黑丝相撞时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马爷突然惨叫一声。他胸口的第三只眼流出沥青般的黑血,倒立的三眼纹身开始自燃。黑丝如潮水般退缩回竖井,铜镜的漆黑半边传出凄厉的尖啸。
\"现在!\"周雯的声音从镜中传来,\"照井水!\"
陈洪泉冲出祠堂,奔向古井。水面已经变成纯黑色,三十具尸体再次浮上来,他们的手臂组成人梯,正托着个三眼巨人缓缓上升。
铜镜的漆黑半边刚对准井口,就自动挣脱陈洪泉的手,悬浮在水面上方。镜面投射出的不是光,而是一个旋转的黑洞,将井中的黑水疯狂吸入。
尸体们挣扎着想要退回井底,却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向镜中的黑洞。马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井边,他的身体正在融化,像蜡烛般滴入井中:\"不......封印不能......\"
当最后一滴黑水被吸入铜镜时,整个村子突然陷入死寂。
陈洪泉踉跄着后退,看到铜镜\"啪\"地合拢,裂缝处渗出几滴黑血,随即凝固成金色的卍字封印。阳光穿透晨雾,照在井台上——水面清澈见底,只有几块朽木沉在井底,哪有什么尸体。
周雯站在祠堂门口,腹部的咒文已经消失,皮肤上只留下淡金色的痕迹。她指向村口:\"看。\"
石牌坊下站着三十个模糊的身影,有穿藏袍的老人,有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那个年轻喇嘛。他们朝两人微微颔首,随即如晨雾般消散在阳光下。
\"结束了?\"周雯轻声问。
陈洪泉摇头,右眼的卍字仍然微微发烫。他捡起合拢的铜镜,镜框内侧刻着一行新出现的文字:\"昆仑之眼永世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