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安虽然在军营呆的时间多，但其余事他并不是不关注。
特别是庆元府，北齐王府。
做为北齐王世子，下一任王位继承者，他怎可能事事不关心。
这些年柳氏做的事，他一一记在心里，压着不处理，不过是看在北齐与北燕的盟约上，不想因小失大罢了。
对于柳氏，到底是淡了。
距离真的会改变很多。
“陆郎！”
陆尚安听柳氏叫唤，脚步只顿了顿，就径直往外走，并未回头。
直到一声稚嫩的声音，“父亲！”
小碎步哒哒哒地向他跑来，“父亲！”语气焦急，带着些许期盼。
陆尚安抬起的脚步到底放了下去，终是回了头。
承乾仰着小脑袋，一脸孺慕地看向他，“孩儿给父亲请安。”
陆尚安噙了笑，伸手摸向承乾的小脑袋，在他脸上捏了捏，“怎瘦了这许多。”
肉肉的小脸都不见了。
“孩儿这是抽条了。”
承乾把小脑袋往父亲的大手那边伸了伸，盼着父亲再捏他另一边的脸，“孩儿好久没见到父亲了。”
“父亲军务繁忙。承乾可听话？”
“孩儿听话！”承乾重重点头，仍仰着脑袋，眼里都是见到父亲的惊喜。
柳氏走进来，“承乾乖着呢，太妃王妃都夸的。”
嗔怪地看着陆尚安，“陆郎怎么才回来就要走？军中都忙成这样了吗？”
一脸控诉，“就这么忙，连我和乾儿都不看一眼？还是急着去看那两个……”
陆尚安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直直望向她。
柳知意未尽的话就吞了回去，藏在袖里的拳头捏得死紧，差点把新涂的指甲掐断。
她也是有骄傲的。
接触到陆尚安这般陌生疏离的眼神，装出来的温柔小意立刻就散了，抿着嘴不肯再多说一句。
身边的嬷嬷忍不住开口，“世子，世子妃和小世子无日不在盼着您呢，小世子还记得您爱吃的菜，知您回了府，立刻就吩咐厨房给您做您爱吃的菜了。”
“父亲，孩儿想陪父亲用饭。”
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陆尚安心软了。
又有老太妃的人过来请，再有王妃身边的嬷嬷帮着说了承乾很多好话，陆尚安转身进了府，准备在府里过一夜再走。
先去跟老太妃请安，被老太妃训斥了一顿，“再忙也得顾着身子，哪能过家门不入，见了你父亲就走，我们你就丝毫不惦记？”
想起这些年孙子在府里的日子变少，大多时间不是在军营，就是在落风镇，很是不满。
“那两个是你的血脉不错，但承乾是你记在祖谱上的嫡长子，他身上还系着北燕，你莫要忘了。如今咱们北齐与北燕正该和衷共济之时，切不可意气用事。”
叮嘱陆尚安好好哄着柳氏，莫要恼了她。
陆尚安没有多说话，陪着坐了会就从太妃那里出来了。
又被王妃请了去。
王妃说的话与老太妃大差不差，但陆尚安不是她生的，与她也没多亲近，她便没有多劝他与柳氏夫妻间的事，只夸小承乾。
夸他听话知事，礼仪周全，庆元府无人不夸小世子。
“人人都知他是北燕王外孙，还是你的嫡长子，若你对他冷淡，外人如何猜测？于北齐不利。”
王妃就一个意思，让陆尚安多多记着他还有这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是王爷、太妃和她捧在手心里，细细教导长大的。更是北燕王和北燕王妃唯一的外孙。
陆尚安在王妃那里呆的时间比太妃还短。他本与王妃只是面子情，略坐坐，听她说了几句，就出来了。
出来后，连自己院子都没回，柳莺苑那边就来请了。
憋了一口气的陆尚安看到在院门口伸长脖子盼他的承乾，一口浊气就散了。
“在等父亲？”
承乾年纪小，还藏不住心事，见到父亲，欣喜地直点头，“乾儿在等父亲。”
忍不住一蹦一跳地跟在父亲身边，又想起母亲跟他说的，要稳重知礼，又规规矩矩地迈起小步子。
陆尚安低头看他一眼，想起落风镇的另外两个儿子。
重午看到他，总会扑过来抱他，端阳虽稳重，也会过来拉他的衣袖牵他的手。更小的时候，两个孩子还会朝自己张着手臂要抱。
陆尚安一手揽在承乾的肩膀上，把他拉得更靠近自己，“承乾在念什么书？”
听着儿子一一说着在念什么书，父子二人走进院里。
屋里早就摆好了一桌饭菜，满满当当，散发着美食的香味，勾得人口水直流。
“有父亲爱吃的菜。”
承乾看了一眼满桌的饭菜，又看了父亲一眼，得了父亲一声夸，眉眼更高兴几分。
“父亲坐这里，孩儿坐这里。”挨着父亲坐了下来，又让母亲坐自己另一边。
柳氏看了儿子一眼，笑骂道：“你倒会安排。”
见陆郎与儿子亲近，心中那股郁气到底被她压了下去。
只是见他动了筷，席间也不多看自己一眼，那股郁气又涌了上来，食不知味。
若不是看他频频给儿子夹菜，父慈子孝的样子，儿子也吃得高高兴兴，怕片刻间就要掀桌子了。
她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进了府，都不打算见自己一面，不肯多呆半刻就要走，儿子也不肯多看一眼，让外人得知，如何猜度？
不说外人，就是府里的下人如何看她？
别人不知他在落风镇还有妻与儿吗？
她怎能让别人误以为自己和儿子失宠。
绝不。陆尚安宠爱的对象只能是自己和承乾！谁也不能取代他心里的地位！
两个大人各怀心思，只有承乾高高兴兴，还吃撑了。
吃完饭，陆尚安说要去承乾的院子，看看他的功课。柳知意心里的那股气彻底压不住了。
“陆郎，我有话与你说！”
承乾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许是感到气氛微妙，畏缩了下。
陆尚安瞥了她一眼，笑着安抚儿子，“乾儿先回院子，一会父亲会去看你。”
“好，孩儿等父亲。”高高兴兴随嬷嬷出了门。
“陆郎这是对妾身有何不满？连多看一眼都不肯了？”
柳知意胸膛起伏，气得不轻。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从来都是骄傲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人从来只会捧着她，她从来没对任何一个人这样低声下气过。
可他来了自己院子，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一句好话都没跟自己说。
柳知意只觉心里的火快要把她烧没了。
莫名的怒火直往上窜。
有些口不择言起来，“管氏那贱人有什么能让你惦记的？让你几个月不回家，回了家连我的院子都不进！你别忘了，如今北齐还需要我们北燕！管氏那贱人她能给你什么！”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男人情深情淡，做为枕边人最清楚。
无须多话，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
他心里有你没你。
只一个眼神，比他言语寡淡或假装深情，更伤人。
自知有管氏起，柳氏心里就一直扎着一根刺，这些年一直想消除管氏在他心里的印记，只不知什么时候反把他越推向她。
如何能忍。
她这么骄傲，做为北燕最贵重的郡主，如何能容忍有别的女人骑在自己头上。
“她是我的正妻，原配嫡妻，不是什么贱女人。”陆尚安淡淡出声。
一股无名怒火立刻就从柳知意的脚底窜上她的五脏六腑，直至天灵盖。
“她是你的正妻，原配嫡妻，我是什么！我是妾吗？！”
她直直地看着他，这一刻她好像不认识他了。
“我才是妻，是你的正妻，原配嫡妻！是我们两家议亲在前！她才是妾！这些年我们北燕对你们如何的扶持，你怕是忘了一干二净了！”
要不是她与他议亲，他怕是还坐不稳世子之位！
就看他们北燕，柳元衡是元妻嫡长又如何，最后世子之位还不是被她胞兄得了！
北齐王妃可是有两个儿子，母族还给力，陆尚安凭一己之力能不能斗得过还两说。
这就过河拆桥了？
她不许！
看着她颇有些歇斯底里的意思，陆尚安反而冷静了下来。
北齐这么多年的确得了北燕不少帮衬，三十万大军缺粮的时候，北燕都会及时赊一批粮食以解军中之急，这情他记着。
可北燕要不是有北齐三十万大军帮忙镇着，不说守不住边关，外敌入侵不说，也早就被朝中其他势力刮分了。
北燕和北齐从来不是单方面谁更需要谁。
陆尚安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凉薄了，又或许是这几年北齐不需要再为钱财发愁之后，给了他些许底气。
让他不再仰人鼻息，不再为军中粮晌四处求人了。
他为什么不再需要为钱财发愁了？
是管氏的四海柜坊。是她给出的各种主意，不断地为军镇招收人口，吸纳军眷稳固军心，四处开荒，增加粮食产量，让他渐渐不再受制于人。
但柳氏……
“管氏从末与你相争，她写的让端阳重午放弃王位继承的声明还压在家祠。我亦从末对你不起。”
他看在北燕王的份上，从末对她做过什么。
是她贪心不足，想抹除管氏和端阳重午的痕迹，一次次惹怒了他。
“这次南边的流民全部往落风镇去，你做了什么，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
柳知意听了瞳孔一缩。
“我做了什么，我能做什么！父王还在家中坐镇，我能做什么。”
柳知意绝不肯承认她的心思。
“父王说胡人蠢蠢欲动，你要坐镇边关，才数月未归。流民往落风镇去，给武门关多添一些兵员有何不可？”
别的地方还到处抓壮丁，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尚安知她不会承认，也不欲与她多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你回来！陆郎！”
陆尚安到底没留下。但他也没走，当天在府里宿了一夜。
隔日刚要离开，太妃又把他叫去太妃院里，王妃也在。
“知你军务繁忙，如此不顾惜自己，我和你父亲母妃也疼在心里。你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
太妃指着站在她身后的一名丫环，“这是知意那丫头的陪嫁，叫含露。从小伺候知意的，最是妥贴的一个人，你这次走的时候把她带上吧。”
“含露见过世子爷。”
陆尚安愣了愣，瞥了含露一眼，眉头皱了皱。
王妃适时帮腔，“知意懂事，一心为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她一片心意。”
王妃最不想他和柳知意母子生隙，劝了柳知意一夜，找了这么个人，说是要帮她固宠。
“知意嫁给你也好些年了，你与她只得承乾一子，到底单薄了。咱们这样的家庭，该多子多福才是，又不是养不起。”
太妃也劝。
陆尚安又看了含露一眼，柳氏身边的陪嫁他是清楚的，在柳氏还未嫁来北齐，她会带哪些人过来，他是派人调查过的。
那几个丫环是北燕王妃在柳氏出嫁前特地找来，又让人教过规矩的，估计是打着帮柳氏固宠的主意，只柳氏并未让她们接近自己。
如今几个丫环也未指婚出去，还留在院子里，眼看就要过了花信之期。
陆尚安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也并不想自己的后院有一堆女人，再生一堆庶子。
这些年除了柳氏管氏，再无其他女人。
柳氏应是乐见其成，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
“军营不许女人进出。”淡淡出声，婉拒太妃王妃的好意。
太妃笑骂：“你这傻孩子，谁让你带她进军营。我们还能不知军中规矩吗。”
王妃也笑，“三大关隘都是有军镇的，你只需到哪个关隘坐镇，把她带着放在军镇就是。大营那边也不需你日日盯着，总有回军镇的时候。”
听说他在落风镇的时候就颇多，王妃自然不想管氏生的那两个压了承乾一头。
有了含露，自然能分一分管氏的宠。
有含露提醒，他也能记得王府还有一个承乾。
她早就想给他身边塞人了，只柳氏嫉妒不肯安排，她也不好开口。如今柳氏肯松口，她自然是要大力促成的。
而柳氏正在柳莺苑焦急地等着消息。
她既盼着陆尚安拒绝，又盼着他收下含露。含露随他去了落风镇，有未经人事又经过调JIAo的含露在身边，管氏算什么。
儿子都生过两个了，离徐娘半老也不差了。
叫来下人，“再使人去太妃院里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