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
落风镇迎来二十四节气中第十八个节气“霜降”。千里沃野上,银色冰晶熠熠闪光,树叶枯黄,打着旋往下落。
天开始冷了。
留园里,两个小崽穿得更厚实了。
屋里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毡,两个孩子刚放在上面,一轱辘就翻过来了,两手撑在胸前,抬着脑袋,大大的黑眼珠,好奇地盯着陆尚安打量。
“小公子,这是你们的爹啊。”
杨月娥和蔡春燕在一旁护着两个孩子,听多了沈嬷嬷的耳提面命,恨不得两个孩子现在就能叫爹。
提醒两个孩子多多跟这个金贵的爹亲热亲热。
生怕陆世子忘了还有这两个儿子。
见两个孩子盯着自己好奇地打量,眼睛都不眨,陆尚安在一旁看得一脸宠溺,心里又忍不住心酸。
屋里有人叫端阳,叫重午,两个孩子都会扭头去看,脸上笑咪咪的,显见都认识并记得这些人。
可两个孩子看他的眼神,是纯纯的陌生。
“现在就会翻身了吗?”
陆尚安问。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孩子每个阶段都有什么表现,只是觉得两个儿子,还这么小,放他们躺在毛毡上,穿得又厚,两个孩子却扑腾着自己就能翻过来了。
似乎已经看到他们能倒腾着小腿走路了,心里又是自豪又是骄傲。
蔡春燕杨有娥有些怕他,离他有点远。还没应,一旁陪伴两个孩子玩的举业回道:“两个小外甥才三个月就会翻身了。”
听他爹说,他是六个月才会翻身的。
他这两个小外甥可太厉害了。
陆尚安看了他一眼,已经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外甥这个词听着有些陌生。
目光又望回两个孩子,见重午仰头望得累,脑袋一耷拉砸在毛毡上,口水滴答到毛毡上,只觉好笑。
干脆脱了鞋子,盘腿坐到毛毡上,把重午抱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重午抬眼直直看他。
一旁的端阳见弟弟被人抱走了,急得直扑腾两只短腿,用肚子蛄蛹着想朝他爬过去,一边伊伊呀呀叫唤。
陆尚安笑着把他也捞到怀里,一左一右抱在身前,瞧不够似的贪看。
两个孩子带着奶香,一股好闻的味道直扑入他的鼻翼。
“端阳,重午,我是爹。”声音轻柔。
两个孩子伊呀叫,也不知听懂没有。
陆尚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观察两个孩子细微的差别。实在是太像了,要不是一旁有人指点,他真的会认错。
“是不是不认识爹了?”
父子三人鸡同鸭讲,似乎还挺和谐。
旁边的书房里,管月娆正在做各种计划。手里有了北齐王给的二十万两银子,省着用,可以做很多事。
得让钱生钱,才能攒出一笔家业来。不然再如何省,也有花尽的一天。
不一会,陆尚安进来,见她极认真专注地执笔疾书,坐一旁静静看她。
只觉每一回他来,管氏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
这一刻,她认真做事的样子,旁若无人的专注,让他心里起了些异样。
管月娆不是没见到他进来,见他没说话,也没有开口。把一份计划书写完,放下笔,才问他:“有事?”
明明是给自己生了儿子的女人,可每次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陆尚安压下心里的不舒服。
道:“天冷了,蜂窝煤军中用度颇大,要不要调一些人来帮你制作?”
管月娆低头算了算,按作坊现在的效率,一个工人一天能制作一千两百块左右的煤球,速度快的,能做一千五百块。
管月娆要求是一天五个时辰工作制,中午吃饭休息四十分种。
自动加班的,按制作数量给加班费。多劳多得。
五十个工人加起来,一天可以制作不少。
但三十万大军使用……
她还要卖一半用来换钱和推广……
看了他一眼,这财路陆世子暂时无法断她的。原料在她手里。
“我卖原料给你,你拿回去自己做。”
飞快计算卖他一吨煤渣要什么价格……
陆尚安没想到她竟答应卖他煤渣,脸上便带了笑,“如此更好。”
也省得人力来回运输,一折腾还容易碎了。再大雪一下,路上也不好走了。
管月娆脑子里已经飞快计算了一翻,各种数字飞过。
现在花国位面,煤渣卖得便宜,一吨煤渣她用一百斤陈米糙米就能换来。成本差不多是四百到五百文。
一吨煤渣能生产她那种大小的煤球一千五百个,水,黄泥几乎不用成本,一文钱的成本能有四块煤球。但还有人工成本,以及各种成本……
“如果你要成品,三文可换一个煤球。如果买煤渣,一千斤二两半银子,或者相应的粮食,种类不限。”
一千斤石墨二两半银子?
陆尚安低头计算……
算半天越算越湖涂,遂问她:“一千斤能生产几块煤球?”
“一千五左右。”
一千五百块?
还起价,“二两。”
管月娆不答应,“我做好卖给你,我可以得三两银子。”已经给他算优惠了。
“可你不需要耽误人工了。”
“但我可以发动全镇的百姓把原料领回家制做。”
整个落风镇及辖下村民都可以是她的员工。
以前农村不都是自制煤球?都只是跟煤厂买煤渣或是煤粉而己。
价钱给太低,她可以发料让镇民领回家制做的。
陆尚安深深望着她,只觉得她在计算到银子的时候,无比精明。管家不是数代书香?
不嫌铜臭?庶务学这么精通?
“二两三钱。”
管月娆还是没应。只直直看他。
反正她不急。
做出来不愁卖。如今她是袭断,整个大朔找不到第二个卖煤球的了。
最后,陆尚安妥协。
二两半,一千斤煤渣。
二人商定,陆尚安起身要走,走几步,忽又顿下,没回头,吩咐的语气:“你让人给我收拾收拾,晚上我留在主院。”
“不行!”语气坚决僵硬。
陆尚安先是愣了愣,这才回头,神色莫名望她。
管月娆也望着他,“端阳重午还小。”
陆尚安眉头皱了皱,他留宿主院,跟两个孩子有何关系?
“你不了解女人的妒忌。”管月娆只卖惨。
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清楚。
就一个意思,陆尚安离她们母子三个远远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