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摇摇头,神色颓然。
“我找人去了他常去的戏班子,就是那个德胜班,戏班子里的人都去城外唱戏了。
只有些打杂的,我问了问,说他平日里在戏园子有个单独的雅间,去了就是听戏,听完戏就走。”
“我又去了他常去的那家古玩店,店里的人说他每个月就是有好货的时候才会去。
有看中的就买,没有转一圈就走,其他的什么也没打探到。”
跑了一天,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李慕有些沮丧。
宋依安慰他,“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要查起来本就费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可惜家中奴仆也没有多少老人了,不然找人过来问问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李南柯眸光一转。
“娘亲,秦掌柜的父亲先前是不是就跟着祖父?”
宋依眸光一亮。
“是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秦掌柜的父亲自老侯爷时就管着侯府的铺子,夫君可以找他问问,或许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李慕握着拳头,打起精神来。
“好,我明日去找秦老掌柜打探一下。”
一夜无话。
翌日李南柯照旧跟着宋依去城外施粥。
一到地方,她吩咐紫苏装了一个饼,端着一碗粥去找老周了。
老周一个人窝在帐篷角落里发带。
她笑眯眯地看着紫苏将饼和粥递过去,说话声音一如其往的清脆。
“周爷爷,吃个饼喝完粥,我带你去树林里寻死啊。”
一句话吓得紫苏差点没将手里的粥打翻。
老周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沉默着接过紫苏手里的饼和粥。
三两口将饼吃完,把粥喝了,默默吐出一个字。
“走。”
李南柯掏出绳子挂在手臂上晃着,转身朝外走去。
紫苏跟过来,一脸担心。
“姑娘,这......”
李南柯冲她眨眨眼,“紫苏姐姐没事的,你去帮着娘亲施粥吧。”
紫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李南柯转身,看老周用两只手掌摁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屁股。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爷爷,你这样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挪,等挪到树林里,天都要黑了。”
老周胡子颤了颤,摁在地上的手青筋凸起。
李南柯指着他的左腿。
“你只是断了一条腿,但还有一条腿,这条腿也是可以走路的。
你如果连站起来都不行,那你要怎么把自己挂上去?靠运气吗?”
“从你死了那么多次都没死成的情况来看,你运气看起来不怎么样呢,还是说你想死的心根本就不诚?”
老周瞳孔一缩,咬牙改为跪姿,一点一点地试着站起来。
刚站好,身子一斜,他踉跄着在原地蹦了两下,又啪叽一声,狼狈地摔回地上。
李南柯蹲在他身边,圆呦呦的眼睛望着他。
“爬起来继续啊,你只有先站住了,才能把自己吊上去。”
老周咬咬牙,重新爬起来。
再摔,再爬。
折腾了整整一日,还没走到树林旁。
眼看着日头一点一点落下来,李南柯站起来,对着摔的灰头土脸,鼻青脸肿的老周两手一摊。
“看来今日又死不成了呢,我答应了我祖母今日回去帮她翻地,明日我再来帮你。”
“周爷爷,你都能从帐篷走到这儿了,应该也能自己走回去吧?”
老周嘴角抽了抽。
他哪儿是走过来的,那是摔过来的好吗?
“我走了,周爷爷明日我们继续啊。”
老周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李南柯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若不是找不到人帮他寻死,他也不会找一个小孩子帮忙。
这可小丫头......她根本没把他当成一个残疾人,甚至都没把他当人!
她好像把他当成了一个好玩的玩具!
老周心中五味杂陈,握起拳头重重捶了捶地。
他一定可以站起来,自己把自己吊上去的!
他咬咬牙站起来,蹦着摔着往帐篷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藏在帐篷后的李南柯一直看着他将自己摔进帐篷里,这才放下心来,哒哒哒跑着去找宋依了。
浑然没注意帐篷后转出来的谢玄骁。
谢玄骁望着她跑远的身影,红色的发带随风摇摆着,隐约还能听到她甜甜唤娘亲的声音。
心中暗道这丫头虽然一肚子心眼,但心地却是个善良的。
接下来一连五六日,李南柯早上先跟着黄胜学习商道一个时辰,然后坐车去城外找老周,到半下午再回去陪祖母翻地。
五六日的时间,老周已经从单腿站立不稳,到如今能靠一条腿蹦跳着走一段路了。
只是可惜还是够不到李南柯栓的绳子。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李南柯解下绳子,一溜烟从树上下来。
“可惜了,周爷爷跳得还是不够高,够不到绳子呢。”
老周狐疑地看着她。
“你确定不是你栓的又高了一点?”
李南柯理直气壮,“怎么可能?你要不信我,你自己上去栓绳子啊。”
老周......
他要能上去还用得着求她?
不过快了,他就要能够到绳子了。
又过两日,难民营开始解散。
一来各县的洪水已经都消了下去,户部和工部开始派人分批护送难民们返乡,重建家园。
二来马上就要进入十一月了,天气越发寒冷,继续在帐篷里太冷了。
不过一日,整个难民营的人几乎都散完了。
李南柯在树林里找到了老周时,他正努力地趴在那棵歪脖子大树上,一点一点地挪动,试图自己往上挂绳子。
李南柯将绳子从他手里夺下来,小脸一板。
“你吃了我家这么多天的饭,我又帮了你这么多天,算不算天大的恩情?”
老周愣了一下,点头。
“算!”
李南柯道:“所以啊你现在开始该报恩了,还完恩情你才能死!”
老周皱眉,“这......”
李南柯惊呼。
“周爷爷,你该不会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吧?”
“胡说,我周怀......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李南柯眸光一亮。
“既然不是,那就跟我走吧,等什么时候恩情还完了,你什么时候再去死。”
就这样,老周被李南柯带回了侯府,送进了止观堂。
黄胜盯着左眼拳头大的疤痕,一脸嫌弃地看着老周。
“可丫头,你从哪儿找来这么臭的家伙?这怕不是从粪坑里刚捞出来的吧?”
老周......
这人说话真难听,难怪瞎了一只眼!
李南柯道:“这位是周爷爷,以后就跟黄师父一起住在止观堂了。
黄师父,这位是周爷爷,他是来报恩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支使他。”
黄胜捻着胡须,目光在老周空荡荡的裤管上扫了一眼。
嘿嘿笑了,然后将自己瞎了的那只左眼凑到老周面前。
“我瞎了一只左眼,你断了一条右腿,咱俩还挺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