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汴京城内几乎无人安眠。
暴雨裹挟着落叶,砸在房顶上,发出巨大的“咚咚”声。
院子里的积水越来越高,甚至已经开始往屋里倒灌,不少贵人屋里都进了水。
左相府。
左相夫人坐也坐不住,站又没法站。
她的院子地势低些,屋里进来的水已经没过脚踝。
只能无奈地坐在椅子上,急切地吩咐下人用盆子往外舀水。
“夫人,院子里的水越来越高了,水根本舀不出去啊。”
管事妈妈顶着蓑衣,几乎被雨淋透了,说不出的狼狈。
左相夫人摊在椅子上,一脸懊恼。
“这是是天灾啊,院子淹了,庄子上还不知道淹成什么样呢,今年的收成指定完啦。
早知道宋氏派人来提醒天气有变的时候,就应该跟着一起收庄稼,家里也应该做些防水措施才对啊。”
左相夫人后悔极了。
左相听到这话,从里间冲出来。
“谁来提醒天气有变?我怎么不知此事?”
左相夫人目光闪躲。
“就安平侯府的世子夫人宋氏,前日她家庄子上抢收粮食,派人给咱们的庄头说了一声,说什么怕天气有变。
妾身见老爷公务繁忙,也就没和老爷提起。”
左相脸色大变,怒声斥责。
“无知妇人!你糊涂啊!这么大的事你怎能不和我说!你.....你知道这会耽误多大的事吗?”
左相夫人此刻又委屈又后悔。
“钦天监都说了天气转好,谁知道会突然下暴雨啊,谁知道那宋氏竟然猜对了......”
“蠢货!”
这是外面传来小厮的喊声。
“陛下传老爷即可进宫。”
左相怒瞪了夫人一眼,“等回来再和你算账。”
穿上蓑衣和雨鞋,急匆匆冒雨离开。
昌平侯府。
昌平侯也接到了通知,要紧急进宫。
昌平侯夫人伺候丈夫穿蓑衣,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意了,怎么就没信那宋氏的话呢?院子淹了,庄子上的庄稼也都淹了,这得损失多少银子啊。”
昌平侯眉头紧锁,盯着院子里越来越深的水,沉着脸一言不发。
心中却也十分懊恼。
礼部尚书府。
尚书夫人送走急匆匆进宫的尚书,脱掉已经湿透的鞋袜,缩在软榻上,看着外面发呆。
院子里,不少下人在冒雨挖坑,试图往外排水。
但雨势太大,泥土难挖不说,收效甚微。
尚书夫人失神喃喃:“我还笑话宋氏被野鬼附体了,这哪儿是野鬼,分明就是神仙!
我糊涂啊,怎么就没信呢?”
相比较一些人的捶足顿胸,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另外一些人家的气氛轻松许多。
信国公府。
信国公老夫人屋里支了个小炉子,锅里炒的盐粒子啪啪作响。
国公夫人亲自将炒好的盐装进袋子里,换下婆婆腿上已经凉了的盐包。
笑着道:“幸亏听了宋世子夫人的提醒,昨儿下雨之前,庄子上能收的瓜果蔬菜全都收进了仓库里。
儿媳看了看,够咱们家一年吃的了,今年天灾来得突然,粮价还不知道得涨得多高呢。
家里也按照婆婆的吩咐提前挖了排水沟,院子里几乎没有积水,婆婆今晚安心睡便是。”
信国公老夫人摩挲着膝盖上的盐包,想了想道:“宋世子夫人的这个人情,咱们得领。
等暴雨过去,你亲自选些礼物,带人上门致谢。”
“儿媳也是这个想法。”
右相王家。
王夫人道:“家里爷们都进宫了,婆婆放心,马车里每人都给他们备了三四身干净的衣裳,方便他们更换。
刚才管家来报,已经四处巡查过了,没有一处被淹的地方,庄子上也是处处妥帖,佃户们的房子也提前修补过,没有损失。”
王老夫人放下心来,一脸庆幸。
“咱们能如此妥帖,多亏了宋世子夫人的提醒,这份人情咱们得还啊。”
“婆婆说的是,以婆婆之见,咱们该怎么还这份人情?”
王老夫人想了想,道:“御史台在老大管辖范围之内,我听说宋世子还关在御史台呢。
让老大在御前为宋世子争取下,看能不能把宋世子提前放出来。”
“哎呦,老爷进宫前也提了一嘴儿,你们母子俩这是心有灵犀呢。”
宋依的铺子里。
廖掌柜捧着账本的手抖得跟风中柳叶似的。
就在一天前,他看到账本还是满心滴血,如今却是两眼放光。
暴雨啊!粮价明日一早就得疯涨。
不行不行,他现在就得去看看收回来的粮食。
那些可是值钱的宝贝啊。
同他一样激动的无法安睡的还有秦掌柜。
他索性直接住到了粮仓里,看着库房里堆得满满的粮食,忍不住朝天大笑三声。
一边高兴,一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侯爷说若是世子夫人收粮能赚到钱,他就唱三天大戏!
不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赚到银子,而且这么些粮食,赚翻了!
谁敢再说他姓秦的不会管铺子?
他要用赚来的银子砸死那些人!
比两位掌柜更激动的人,此刻刚刚踏入宫门,走在宫里的长廊上。
“卫大人。”
有人从后面揽住卫言的肩膀,满脸笑意。
“本官来的路上看到街上提前都加挖了排水沟,不少百姓们的房顶还提前加固过。
一路走来,几乎没看到百姓受灾,你们汴京府衙这次政绩卓然啊。
卫大人老实说是不是提前得到了什么风声?不然好好的怎么会提前加挖排水沟?”
对方一脸好奇地打听。
卫言目光微闪,习惯性地想摸瓣橘子吃,想起是在宫里,又忍了下来。
嘿嘿一笑,吐出两个字。
“秘密。”
对方悻悻拿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
“哎呀,两位大人怎么还在这里,殿内已经开始议事了。”
有内侍走来,神色匆匆。
卫言神色一凛,连忙加快了脚步。
天色还没亮,大庆殿内气氛却十分凝重。
皇帝正和左相,右相以及户部,工部等官员商量救灾事宜。
右相:“臣刚得到消息,目前整个长垣县城都被淹了,房屋被冲垮,许多百姓困在水中。
需紧急派人去救援,其他各县目前堤坝牢固,已经加派人手巡逻。”
皇帝道:“信国公带一万步军司厢军立刻前去救援,户部钱财方面全力配合,工部负责安置灾民。
先救援,待暴雨过去后再谈后续安排.....”
卫言进门,轻手轻脚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刚一站好,就听到皇帝突然抓起一道奏折砸下来,声音冷怒。
“左相好好解释一下这道奏折怎么回事?为何刚一下雨就有人上奏说赤县要决堤?
赵鸿何在?他难道能未卜先知不成?朕听说他和其岳父二人冒雨在赤县游说百姓转移?
他们要做什么?扰乱民心吗?”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左相身上。
左相脸色十分难看。
与此同时,宋家。
宋慧今夜歇在了娘家,陪着母亲章氏。
说是休息,实际上她兴奋得根本没有瞌睡之意,满心地等待着赤县决堤的消息传来。
突然,哐当一声,院门被人重重地推开。
宋慧兴奋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