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秋,金陵郊外的桃林早落了一地枯叶。
挽月立在残枝下,月白裙裾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脚踝处若隐若现的朱红咒纹。
她抬手按在前方半掩的青石板上,指腹咬破,血珠顺着石缝渗进去时,地底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出来吧。\"她轻声说。
青石板突然炸裂,碎砾飞溅中,一座覆满青苔的黑色石碑缓缓升起。
碑身浮现出暗红字迹,在秋阳下泛着妖异的光——\"帝运将终,天命易主\"。
消息传入皇宫时,史渊正在御书房批折子。
赖崇掀帘而入,靴底在青砖上磕出脆响:\"陛下,金陵郊外古墓现天机碑,刻着......\"他喉结动了动,\"刻着'帝运将终,天命易主'。\"
朱笔\"啪\"地掉在奏折上,墨迹晕开一片。
史渊站起身,玄色龙袍扫过案角的青瓷笔洗,\"当啷\"一声。
他想起三天前雨幕里那道模糊的月白身影,原来不是错觉。
\"备马。\"他说,声音像淬了冰。
从皇宫到郊外不过半个时辰,史渊的马蹄却踏得急,溅起的泥点沾在龙靴上。
赖崇紧随其后,见他攥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凸起,知道这是动了真怒——自登基以来,还没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搞这种神神鬼鬼的名堂。
古墓口的荒草被踩得东倒西歪。
史渊弯腰钻进墓道时,霉味呛得他皱起眉。
待看清那座黑碑上的字,他瞳孔骤缩,伸手去摸腰间的霸王枪,枪杆还带着体温,却压不住心头窜起的火。
\"谁弄的?\"他转身问跟着进来的赖崇。
赖崇指向碑前地面:\"当地里正说,今晨见着个穿月白裙的姑娘,站这儿念了半柱香的咒,碑就自己冒出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突然灌进墓道。
史渊抬头,只见碑前浮起一道半透明的人影——是挽月。
她发间的银簪闪着微光,眼尾的朱砂痣比记忆中更淡,像要融化在空气里。
\"史渊。\"她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水面的花瓣,\"你所立之国,非天命所归。
若不解开'天命锁',十年之内必有大劫。\"
史渊冷笑,手指扣住枪柄:\"你当朕是刚起兵时被吓大的毛头小子?
十年前你说朱家血脉有咒,朕信了;三年前你说北方有灾,朕也信了。
现在说天命?\"他大步上前,霸王枪尖几乎要刺破那道幻影,\"朕的江山是刀片子砍出来的,跟什么天命有屁关系!\"
幻影却不为所动,目光穿过他落在黑碑上:\"你看碑文第三行。\"
史渊转头,只见刚才还只有八个大字的碑身,不知何时多出一行小字:\"西楚霸者,应劫而生\"。
他浑身一震——这八个字的笔锋,竟与当年霸王系统激活时浮现的金色纹路如出一辙。
\"你......\"他声音发涩。
挽月的幻影开始消散,发梢先淡成雾:\"你的霸王之力,是朱家血脉与天命锁的钥匙。
但钥匙用错了地方,锁就会变成索命绳。\"她的指尖掠过史渊的手背,凉得像冰,\"记住,你要面对的,不只是人间的敌人。\"
话音未落,幻影彻底消失。
史渊站在原地,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赖崇凑过来:\"陛下,要属下把这破碑砸了?\"
\"砸?\"史渊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传工部所有能识字的,还有钦天监的方士,立刻来见朕。\"
御书房的烛火熬到第二更时,工部侍郎的手还在抖。
他指着案上拓下的碑文,声音发颤:\"陛下您看,这'西楚霸者'的运笔轨迹,与当年......当年您初入应天府时,城墙上突然出现的金色纹路,分毫不差。\"
钦天监正五品的方士扑通跪下,额头磕在金砖上:\"那是......那是上古星图的运行轨迹!
臣当年夜观星象,见紫微星偏移,还道是异兆,原来......原来早有定数。\"
史渊捏着拓本的指节泛白。
他想起系统激活那日,脑海里炸响的\"霸王之力,助你开天\",想起每次突破时,眼前闪过的巨鹿之战、垓下之围——原来这些不是偶然,是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早就在他的命里埋了线。
\"退下。\"他突然说。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赖崇刚要跟着走,被史渊叫住:\"去查,查朱家祖地的龙脉祭坛。\"他扯松领口,喉结上下滚动,\"挽月的残魂撑不了多久,她要是做什么,肯定是在祖地。\"
祖地的夜比金陵冷得多。
史渊赶到时,月光正照在残垣断壁上,照见中央那座只剩半面的祭坛。
祭坛上的阵图泛着幽蓝的光,却在他靠近时\"啪\"地碎裂,像一面镜子被砸成了渣。
\"挽月!\"他大喊,声音撞在断墙上又弹回来。
回应他的只有风。
他发了疯似的翻找,在祭坛角落摸到半块烧焦的朱红玉佩,上面刻着\"朱\"字——是朱家嫡系才有的信物。
\"你要面对的,不只是人间的敌人。\"
他耳边突然响起挽月的声音,清晰得像是她就在身边。
史渊攥紧玉佩,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他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第一次觉得这万里江山重得压得他喘不过气——原来他以为的终点,不过是另一场局的起点。
回到皇宫时,天刚蒙蒙亮。
赖崇跟着他走到乾清宫门口,见他停住脚,背对着自己说:\"三天内,任何人不得打扰。\"
门\"吱呀\"一声关上。
赖崇站在檐下,听着里面传来\"当啷\"一声响——是霸王枪被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宫门,突然想起十年前在义军里,史渊也是这样,把自己关在破庙里三天,再出来时,眼里就有了要掀翻整个天下的火。
只是这一次,火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赖崇摸了摸腰间的刀,没说话。
他知道,有些事,只能等陛下自己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