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洗尽尘与埃,雾港花事次第开。
旧梦依稀风拂柳,心湖微澜映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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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如雾港上空的流云,悄然间便拂去了昔日的阴霾。曾经笼罩在这座城市的恐惧与绝望,如同退潮后的泡沫,在阳光下碎裂,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车水马龙的喧嚣,是霓虹闪烁的繁华,是街头巷尾弥漫的烟火气息。雾港市,这座融合了老上海风情与赛博朋克迷幻的都市,在经历了那场几乎将其拖入深渊的诅咒风暴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了生机,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饱经风霜后的沉静与韵味。
琉璃斋,阮白釉的古董店,依旧静静地开在一条不算繁华但颇有格调的老街上。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店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也照亮了那些承载着岁月故事的古董。阮白釉身着一件素雅的改良旗袍,墨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颊边,更添了几分温婉。她正低头细细擦拭着一件刚收来的清代粉彩小碟,神情专注而宁静。
如今的她,眉宇间少了几分过往的忧虑与紧绷,多了几分洗尽铅华的淡然。那场与威廉家族跨越百年的诅咒的对抗,像一场烈火,淬炼了她的心志,也让她对生命与人性有了更深的体悟。此刻,她指尖的触感细腻而敏锐,能轻易分辨出瓷器的年份、窑口,甚至能从那些细微的瑕疵中,读出它们曾经流转的故事。只是,这些故事,再也没有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与诡谲。
“阮小姐,您看我这件东西怎么样?”一个略显局促的声音打断了阮白釉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到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手中捧着一个用旧报纸层层包裹的物件,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与不安。阮白釉放下手中的瓷碟,微笑着示意他坐下:“先生请坐,把东西放桌上我看看。”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放在那张厚重的花梨木长桌上,一层层揭开报纸,露出一尊小小的青铜佛像。佛像约莫巴掌大小,表面布满了青绿色的铜锈,造型古朴,线条却颇为流畅。
阮白釉戴上白手套,拿起佛像仔细端详。她的目光扫过佛像的面容、衣纹、底座,甚至用放大镜观察着铜锈的层次与包浆的色泽。男人的呼吸似乎都屏住了,紧张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片刻后,阮白釉放下佛像,轻声道:“先生,这尊佛像从工艺和锈色来看,应该是明末清初的物件,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只是品相略有瑕疵,您看这里的衣褶,似乎有修补过的痕迹。”她指着佛像袖口一处不太明显的断裂修复痕迹。
男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但很快又释然了:“阮小姐真是好眼力。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家里老人说有过一些波折。我也就是想知道个大概,没指望它是什么稀世珍宝。”
“每一件老物件,都有它自己的故事和价值。”阮白釉温和地说,“它承载了您家族的记忆,这份情感价值,是金钱无法衡量的。”
送走客人,阮白釉重新拿起那件粉彩小碟。阳光下,碟面上绘制的仕女图栩栩如生,眉目含情。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套被诅咒的骨瓷茶具,它们也曾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却因为人性的贪婪与邪恶,变成了索命的媒介。那些渗出的暗红色液体,那些在骨瓷上若隐若现的痛苦面容,仿佛还在眼前。她轻轻摇了摇头,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驱散。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傍晚时分,沈青临准时出现在琉璃斋门口。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脱下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开了些许,少了几分法医专家的冷峻,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他看到阮白釉正在收拾柜台,便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账本。
“今天忙吗?”他柔声问道,目光在她恬静的脸上逡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还好,来了几位客人,看了几件东西。”阮白釉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对他展颜一笑,“倒是你,今天局里没什么特别的案子吧?”
“都是些常规的。一些小的意外,还有一宗……普通的盗窃案,需要做些痕迹鉴定。”沈青临轻描淡写地说。他知道阮白釉的心思,自从那场诅咒风波平息后,她对任何与“离奇”、“诡异”沾边的词汇都有些敏感。
他们并肩走出琉璃斋,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雾港市的黄昏,华灯初上,霓虹灯勾勒出楼宇的轮廓,老式的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与穿梭的磁悬浮巴士交织出一幅独特的都市画卷。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潮湿的海风吹来,带着一丝咸腥,却也让人精神一振。
回到他们位于半山的公寓,阮白釉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沈青临则在一旁打下手,偶尔递个盘子,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温馨的灯光下,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食物的香气,构成了一种最平凡也最踏实的幸福。
晚餐后,两人窝在沙发里,阮白釉泡了一壶普洱,茶香袅袅。电视里播放着一部轻松的喜剧,但他们的心思似乎都不在上面。
“青临,”阮白釉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还记得……威廉庄园地下室的那些复制体吗?”
沈青临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用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偶尔……会梦到。”阮白釉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些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娃娃。我们……我们曾经也差点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沈青临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有力:“白釉,都过去了。我们打破了那个循环,我们是自由的。”
“我知道。”阮白釉在他怀里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小猫,“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发现dNA的秘密,如果威廉的后代更加谨慎,我们是不是就会像那些祭品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成为诅咒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假设,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那些曾经的敌人,威廉家族的后裔,他们扭曲的信仰和对永生的病态渴求;那些神秘的线索,从骨瓷茶具到古老的羊皮卷,再到被尘封的家族秘辛;还有那诡异的诅咒本身,如同跗骨之蛆,纠缠了数代人。这一切,都曾是他们生活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沈青临收紧了手臂,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暖。他沉吟片刻,说道:“或许吧。但我们发现了,我们阻止了。白釉,我们不能用‘如果’来困住自己。重要的是,我们活了下来,并且亲手终结了那一切。”
“嗯。”阮白釉轻轻应了一声。她知道沈青临说的是对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日日夜夜,那些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瞬间,那些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如今想来,确实像一场遥远而模糊的梦。但梦醒之后,留在心底的烙印却异常清晰。
“我还记得,”阮白釉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第一次在拍卖行看到那套骨瓷茶具,只觉得它工艺精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后来,它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我当时真的吓坏了。”
沈青临吻了吻她的额头:“那时候,我们谁也不知道,那背后牵扯着如此庞大而邪恶的阴谋。”他的思绪也回到了过去,想起了那些冰冷的尸体,那些被克隆出来的、一模一样的受害者,想起了自己从法医学角度一步步揭开真相的艰难。每一个看似不合逻辑的细节,最终都指向了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核心——基因复制与献祭。
“还有那些为了守护这座城市而牺牲的人,”阮白釉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百年前的先辈,还有那些无辜的生命。我们现在的安宁,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
“所以,我们更珍惜。”沈青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而温柔,“我们经历了那么多,见过了人性最极致的善与恶。这些都会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让我们更懂得敬畏生命,守护我们认为正确的东西。”
窗外的夜色渐浓,雾港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璀璨夺目。这座城市,在经历了风雨之后,展现出更加迷人的光彩。而他们,阮白釉和沈青临,也在这场风雨中获得了新生。
阮白釉将头深深埋在沈青临的怀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那些曾经的敌人,那些神秘的线索,那些诡异的诅咒,虽然已经成为了过去,但它们所带来的震撼与警示,却永远不会消失。它们像一道道深刻的印记,烙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提醒着他们,光明与黑暗的较量从未停止,人性的复杂也永无止境。
“青临,”她轻声说,“你说,未来还会遇到类似的事情吗?”
沈青临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我们有彼此,这就够了。”
是啊,有彼此就够了。阮白釉微微扬起嘴角。过去的经历,让他们更加依赖对方,也更加信任对方。那种在生死边缘建立起来的默契与情感,早已超越了普通的爱情,升华为一种无法分割的灵魂羁绊。
他们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相拥着,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空气中,普洱茶的余香与家的温馨气息交织在一起,令人心安。那些曾经的噩梦,那些惊险的片段,在这样的氛围中,似乎也渐渐失去了原有的狰狞,变成了一段段值得铭记与反思的往事。
他们知道,这段经历已经深深烙印在他们的生命中,成为了他们无法忘怀的记忆。它像一盏警示灯,也像一座灯塔,照亮他们前行的道路,让他们在未来的岁月里,能够更加清醒、更加勇敢、也更加珍惜眼前这平凡而宝贵的幸福。雾港市的繁华与安宁,是他们奋斗过的见证,也是他们将继续守护的家园。而他们彼此,则是这漫长人生旅途中,最温暖、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