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时,家主的马车驶进了城南冯宅。
管家冯喜大步上前拉开车门,冯铭睿轻轻跃下马车后,与管家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主院的书房。
关上书房门后,冯铭睿在书桌前落座,瞥一眼房梁上的青莽,正安静的眯着眼睛睡觉。
“禀大少爷,今日府城的大管家送来了大房大少爷高中举人的喜帖!”说罢冯喜双手呈上帖子。
“哦~?大哥终于中举了!”冯铭睿惊喜道!
“老爷称病,没见大管家!”冯喜微笑道!
“呵呵!看来阿爹是真的想明白了!可喜可贺!”冯铭睿的右手食指轻叩桌面道,“想来大伯父府中的日子不好过了,大哥毕竟是个文雅的书生。
只是现在正是丰收的季节,各个庄子上都容不得疏忽,作坊也得去看看。
我抽不出空去府城的大伯父家道贺。喜哥,我回好帖子,你准备一千两银票让冯全带回去吧!”
冯喜微笑道:“大管家来家里哭穷呢!希望老爷和二位少爷施以援手!”
冯铭睿正色道:“我和二弟的银子来之不易,有我这一千两程仪,大哥赴京赶考无论如何足够花用了!
想想寒门学子、农家学子,有五十两赴考只怕都是不易!大哥不是讲排场的人,再说祖父留在京城的府邸这么多年都有家仆照看,大哥赴京后即可入住!一千两银子不少了!”
冯喜道:“大少爷分析得是!我按照大少爷的安排准备着!今日家中没有别的事了!”
冯铭睿颔首!
主仆二人写好回帖,冯喜拿着帖子去了东厢房自己的书房,冯铭睿去了后院。
走得稳稳当当的冯修余,见了朝他大步走来又蹲下的人,张开双手高兴的扑进了冯铭睿的怀里嘻嘻笑道:“爹爹!爹爹回家啰!”
“余儿今天乖不乖呀?有没有扯姐姐的小辫子?”冯铭睿亲了一口儿子,温柔的问道。
“嘻嘻嘻!”小家伙一脸坏笑,躲进了爹爹的怀里。
嗯,看来既不乖,又扯了姐姐头上的珠花!冯铭睿在儿子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拍了拍。
张晗胭笑看着进入正厅的父子俩,温柔的接过儿子抱在怀里,再柔声道:“相公回来了,先喝杯茶吧,晚膳马上就好了!”
冬月恭敬的奉上茶,退出了正厅。
冯铭睿饮了一口茶后,就听到妻子柔声问询:“相公,大伯父家的大伯哥高中了举人,相公和二叔可要亲自去府城道贺?”
冯铭睿微笑道:“为夫实在抽不出空前去府城,二弟的庄子上同样在忙着秋收,我们兄弟都不去府城。”
“相公!这怎么可行!”张晗胭惊讶的提高了声音,“府城的大伯父可是你的亲伯父呀,再说大伯父是同知老爷呢!相公和二叔可得同大伯父多走动走动才好呢!”
冯铭睿瞥一眼妻子道:“胭儿既然知晓大伯父是同知老爷。大哥中了举人,明年要参加春闱!
就该知晓我们行商的最不受官老爷的待见。大伯父举办举人宴,道贺的客人官员居多,我和二弟又何必前去自讨没趣?”
张晗胭张了张嘴,不甘心的道:“相公既知晓你行商,不是更应当和大伯父交好么?多走动才好为以后的生意铺路啊!
相公平时不与大伯父多走动维持好交情,有事儿了怎么好求大伯父出面摆平?俗话说得好啊,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
相公,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胭儿,我也就是做点油坊营生,刚刚够云城的百姓食用罢了。
从阿爹创办冯记,经营至今过去了二十多年。我们冯记安守本分,遵从本朝律法,并不需要府城的大伯父关照。
况且大伯父那边,向来瞧不上商贾之家。他训斥阿爹多次,我们行商令他的脸上无光!我们云城冯氏与府城的冯氏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张晗胭听了相公的一席话,似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府城的大伯父是堂堂五品官家老爷啊!相公竟然说同大伯父井水不犯河水!
多少人家,烧高香都求不来这样的官老爷庇护,他的相公竟然敬而远之!相公看起来精明,实则迂腐又荒唐!
张晗胭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还想开口劝说,对上相公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神,她抿紧了嘴。
冯修余挣脱了娘亲的怀抱,溜到地毯上,走到阿爹身边张开了手。
冯铭睿抱着儿子,父子俩额头抵着额头,斗起牛来。
“相公,我还指望你去大伯父家赴宴,我好同你一起回娘家呢!”张晗胭心有不甘的幽幽开口。她真不想错失回府城结交权贵的机会!
“大少奶奶可是想回娘家了?”冯铭睿一边陪着儿子玩闹,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相公,妾身嫁来云城快七年了,还没回过府城娘家呢!相公你能陪妾身去府城么?”张晗胭眼巴巴的瞧着冯铭睿,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委屈。
冯铭睿放下儿子,朝奶娘一招手,冯修余被抱去了隔壁的厢房。“胭儿,这么多年,你从不提起回娘家,为夫也就随了你的心意!
胭儿若果真是想念岳父和岳母了,我安排人护送你回府城。只是几个庄子上都正是秋收的时候,我走不开!秋收关系到家里的油坊……
胭儿若果是想回去攀交情的,为夫劝你歇了这个心思。修余的周岁礼,岳母已经来过家里了,想必若大的通判府,也是一地鸡毛。胭儿好好的日子不过,回去掺和娘家的事又是何必?”
冯铭睿怎么看不出岳父家是个无底洞?没有赚银子的营生,全靠岳父的俸禄维持全府的花销,那是远远不够的!
上次岳母来家里,妻子为她们用了两万多两银子。
他冯铭睿的银子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他每天早出晚归去一个个庄子上,榨油作坊和一间间铺子里小心谨慎的安排,运作赚出来的。
正是妻子几年没回娘家,妻子的私房银子,以及他吩咐管家准备的一万两银票,才随便她为娘家人花用了。
岳父家恐怕把他这个女婿当成了摇钱树、冤大头,没银子了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妻子索要……
冯铭睿瞥一眼妻子,她一向聪明,绝对看清楚了娘家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如果妻子真想同他好好过日子,自是知晓远离娘家。
如果她打着回娘家的旗号,攀附权贵,那也太不知所谓了些!
再则她们张家,还想用冯家的银子去挥霍,只怕是美梦落空!
冯铭睿看着犹豫不决的妻子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