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第八响在石廊中回荡,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阿尔弗雷德的手像冰钳一样扣着我的肩膀,拖着我向餐厅走去。城堡的走廊似乎比来时扭曲了许多,墙壁上的挂毯图案蠕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那杯茶...\"我的舌头沉重如铅,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
阿尔弗雷德发出一种奇怪的咯咯声,我过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笑声。\"伯爵的茶总是特别调制,为了让我们尊贵的客人...配合。\"
餐厅大门在我们面前无声滑开。长桌尽头坐着德·蒙特伯爵,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但每道菜都呈现出不自然的色泽——肉排泛着粉红的光晕,蔬菜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啊,齐默先生,\"伯爵站起身,张开双臂,\"正好赶上主菜。\"
阿尔弗雷德将我按在椅子上,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卷丝绳,熟练地将我的手腕绑在扶手。我虚弱地挣扎着,但茶中的药物让我浑身无力。
\"别费心了,\"伯爵切下一块肉排,血色的汁液渗出来,\"配方来自我的曾曾祖父,能让最凶猛的野兽温顺如羔羊。\"
他优雅地咀嚼着,眼睛却始终盯着我。\"你比我想象的更加敏锐。通常客人们要到仪式开始才会察觉不对劲。\"他举起酒杯,里面的液体浓稠如血,\"敬你的洞察力。\"
\"你想要什么?\"我嘶哑地问,\"如果是钱...\"
伯爵突然大笑,笑声尖锐得不似人类。\"钱?亲爱的齐默,我想要的是时间。确切地说,是你的时间。\"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向我,\"这个躯体已经服务了近两百年,开始...腐烂了。\"
他解开领结,拉开衬衫领口。在烛光下,我看见他锁骨处的皮肤已经发黑溃烂,像被某种酸液腐蚀过一样,但奇怪的是没有流血。
\"不朽是有代价的,\"他轻声说,\"需要定期更换容器。而你,齐默先生,有我所需要的一切——健康的身体,敏感的神经,最重要的是...\"他突然俯身,鼻子几乎贴到我的颈动脉,\"那种特殊的血统。\"
我猛地后仰,椅子差点翻倒。伯爵的话唤醒了我童年时祖母警告的记忆——关于我们家族血液中的\"天赋\",以及那些会在满月之夜猎食我们的人形怪物。
\"不可能...\"我喃喃道,\"那些只是传说...\"
\"哦?\"伯爵挑眉,\"那你怎么解释你能看见城堡的真实面貌?普通人在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就会被幻象迷惑。\"他拍拍手,\"阿尔弗雷德,准备仪式室。月亮将在午夜达到最高点。\"
管家鞠了一躬退出餐厅。伯爵从餐具柜中取出一把仪式匕首,刀刃在烛光下泛着蓝光。\"知道吗?你的曾祖父差点就成了我的容器。1843年,他在最后一刻被一个女巫救了。\"他露出残忍的微笑,\"这次没人会来打扰我们。\"
我被两名沉默的仆人拖下螺旋楼梯,深入城堡的地窖。这里比西翼的地下室更加古老,墙壁上覆盖着发光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硫磺的混合气味。
中央石室呈完美的圆形,地面刻着比我之前所见更加复杂的符文阵列。七个石柱环绕着中央祭坛,每个柱顶都放着一个银盘,里面盛着不同颜色的粉末。
阿尔弗雷德已经在那里等候,换上了一件绣满奇怪符号的长袍。他正在点燃环绕祭坛的黑色蜡烛,火焰呈现出诡异的绿色。
\"绑上去,\"伯爵命令道,他已经换上了类似的仪式服装,但更加华丽,胸前挂着一个倒五芒星的吊坠。
仆人们将我抬上祭坛,用铁链固定我的四肢。冰冷的金属接触皮肤时,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力气正在慢慢恢复——茶里的药物正在失效。
\"月亮即将到位,\"阿尔弗雷德低声说,声音变得嘶哑不似人类,\"容器已经准备好了。\"
伯爵手持匕首站在我头侧,开始吟诵一种古老的语言。随着咒语的进行,石室内的温度骤降,我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白雾。更可怕的是,墙壁上的苔藓开始脉动,像无数微小的心脏在跳动。
\"...per sanguinem et spiritum, voco vetustatem...\"伯爵的声音越来越响,在石壁上产生回声。祭坛周围的符文开始发出暗红色的光,就像地下有熔岩流过。
我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棍刺穿了我的心脏。我尖叫出声,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伯爵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俯身用匕首划过我的前臂。
鲜血涌出,但没有滴落——血珠悬浮在空中,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流向七个银盘。当第一滴血接触到银色粉末时,整个石室震动起来,仿佛城堡本身在回应仪式。
\"太完美了,\"伯爵喘息着说,\"你的血统纯度超出了我的预期。\"他转向阿尔弗雷德,\"开始第二阶段。\"
管家拿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黑色粘稠的液体。当他拔开瓶塞时,一股腐臭味弥漫开来,让我本能地干呕。那是死亡的气息,浓缩了几个世纪的腐朽。
就在阿尔弗雷德要将瓶子里的东西倒进中央符文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席卷石室,吹灭了半数蜡烛。从墙壁中渗出黑色的影子,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不!\"伯爵怒吼,\"你们太迟了!契约仍然有效!\"
黑影发出无声的尖叫,向我伸出手。其中一具特别清晰,是个年轻女子的轮廓,她指向我右侧的铁链,然后做出拉扯的动作。
我恍然大悟,趁着伯爵和阿尔弗雷德分神应付黑影时,用尽全力拉扯右臂。令我惊讶的是,铁链的固定处已经锈蚀松动,几次猛拽后竟然真的松开了。
右手自由后,我迅速解开其他束缚。黑影们似乎变得更加活跃,缠绕着伯爵和管家,虽然无法真正伤害他们,但成功制造了混乱。
我滚下祭坛,跌跌撞撞地向出口跑去。身后传来伯爵愤怒的咆哮:\"拦住他!城堡不会让你逃走的!\"
石廊像迷宫一样分岔,我凭直觉选择着方向。墙壁上的苔藓光芒开始闪烁,像警报系统一样标示着我的位置。更糟的是,城堡本身似乎在我脚下移动——明明记得的转弯消失了,死胡同突然出现。
转过一个拐角,我猛地刹住脚步——前方的走廊完全被一种黑色粘稠物质覆盖,像活物一样蠕动着向我蔓延。我转身往回跑,却听见阿尔弗雷德的脚步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绝望中,我发现墙上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缝。推挤之下,竟然是一扇隐蔽的暗门!我挤进去,发现自己在一个狭窄的螺旋楼梯间,只能容一人通过。
楼梯向上延伸,不知通向何处。我别无选择,开始攀爬。每上一步,石阶似乎都在我脚下轻微移动,试图将我抛下去。头顶传来风声——至少意味着有出口。
爬了不知多久,我的手臂和腿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终于,楼梯尽头出现一扇小木门。我用肩膀撞开它,跌入一个圆形的房间。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落,照亮了满墙的书籍和古怪仪器。这似乎是城堡的塔楼书房,比伯爵带我去的那个更加私密。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铜制天文仪,旁边是一张堆满手稿的桌子。
我踉跄到窗前,向外望去——地面在至少一百英尺之下,没有逃生的可能。门外的楼梯上已经传来追赶者的脚步声。
在绝望中,我扫视房间寻找武器或藏身处。这时,桌上的一个笔记本吸引了我的注意。翻开的那页上画着一个人体解剖图,但心脏位置被标为一个复杂的符号,旁边写着:\"血缚仪式关键:容器心脏必须保持完整,否则转化将失败。\"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形成。我抓起桌上的钢笔,在掌心匆匆画下那个符号,然后将笔记本塞回原处。门被猛地推开,阿尔弗雷德站在那里,面容扭曲得几乎认不出来——他的下巴不正常地拉长,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
\"游戏结束了,齐默先生,\"他嘶嘶地说,声音像是多个声音的混合,\"伯爵很不高兴。\"
我后退到天文仪旁,假装绊倒撞向它。铜制仪器倒地发出巨响,我趁机抓起一块尖锐的碎片藏在身后。
阿尔弗雷德像蜘蛛一样快速移动,瞬间来到我面前。他冰冷的手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提起。\"伯爵会好好享用你的痛苦,\"他凑近我耳边低语,\"特别是当他在你体内苏醒的那一刻...\"
我用尽全力将铜片刺入他的侧腹。阿尔弗雷德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松开手后退。但令我惊恐的是,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股黑色的烟雾从伤口处涌出。
\"愚蠢!\"他咆哮道,\"你以为这能杀死我?我早已超越了死亡!\"
我跌跌撞撞地退到墙边,手摸到一个金属门环。绝望中我拉动它,身后的书架竟然旋转开来,露出一个隐藏的通道!
阿尔弗雷德愤怒地扑来,但黑色烟雾似乎从他的伤口不断泄漏,减缓了他的动作。我钻进通道,听到他在身后诅咒:\"城堡会引导你回到我们身边!你无处可逃!\"
通道又窄又暗,我只能摸索着前进。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看到前方微弱的光亮。通道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栅栏,外面是——城堡的后花园!
我用力撞开栅栏,跌入潮湿的夜空中。雨已经停了,但云层仍然厚重,月亮时隐时现。花园杂草丛生,中央有一个干涸的喷泉,形状像缠绕的蛇。
我必须找到大门或围墙。但当我穿过花园时,周围的植物开始不自然地摆动,尽管没有风。灌木的枝条像触手一样伸展,试图缠绕我的脚踝。
跑过喷泉时,我突然被一股力量拉倒在地。转头看去,一只苍白的手从干涸的水池中伸出,抓住了我的脚腕!更多的手破土而出,伴随着低沉的呻吟声。
\"救救我们...\"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释放我们...\"
我用另一只脚猛踹那只手,骨头断裂的声音令人牙酸,但抓握并未松开。越来越多的苍白躯体从地下爬出,他们曾经是人,现在却像行尸走肉一般,眼睛的位置只有空洞的黑暗。
\"血...他需要你的血...\"他们呻吟着,向我爬来。
绝望中,我想起掌心的符号。我将流血的前臂伤口按在最近的那个生物额头上。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被灼烧一样松开了我。
有效!我如法炮制,在其他生物身上重复这个动作。他们纷纷后退,发出痛苦的嚎叫。通往花园边缘的路暂时清开了,我拼命跑去。
围墙比想象中更高,没有借力点。我听到城堡内传来号角般的声音,整座建筑仿佛活了过来,窗户像眼睛一样闪烁。藤蔓从墙上垂下,但当我抓住它们试图攀爬时,它们立刻缠绕上我的手臂,像蛇一样收紧。
我用牙齿撕扯藤蔓,尝到苦涩的汁液。突然,一个想法击中我——如果我的血能驱散那些地下生物,或许...
我咬破舌尖,将血吐在藤蔓上。植物立刻抽搐着松开,发出一种高频的尖啸。抓住这个机会,我攀上围墙,翻身跳下。
坠落似乎持续了很久。我重重摔在围墙外的泥地上,右腿传来剧痛——可能骨折了。但我顾不上这些,拖着伤腿向远处的树林挪动。
身后,城堡发出隆隆的响声,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我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向前爬行。雨又开始下了,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我脸上的血和汗。
当我终于爬进树林边缘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场景。我回头看去,差点尖叫出声——城堡的轮廓变了,它不再是一个建筑,而是一个巨大的、蹲伏着的生物,尖塔是它的角,窗户是无数发光的眼睛!
闪电过后,一切恢复原状。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失血和疲惫终于压倒了我。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远处有车灯的光芒——可能是村民,也可能是更可怕的东西。
但我已经无力做出反应。黑暗吞噬了我的意识,最后一个念头是:至少我没有成为那个怪物的容器...
刺眼的白光将我惊醒。我猛地坐起,却发现自己在...租来的汽车里?窗外阳光明媚,雨后的苏格兰高地青翠欲滴。仪表盘上的GpS显示我正在接近那个无名村庄。
\"怎么回事?\"我摸着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口,右腿完好无损。后视镜中的我看起来只是有点疲惫,没有经历恐怖逃亡的痕迹。
难道一切都是梦?但当我低头时,看见右手掌心有一个淡淡的符号痕迹——正是我在塔楼书房里画的那个。
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您会回来的,齐默先生...城堡等着您...\"
我惊恐地关闭收音机,但后视镜中,我看到后座上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黑发,红眼,嘴角挂着熟悉的微笑。
车子不受控制地转向通往城堡的路。无论我如何转动方向盘,刹车都毫无反应。城堡的尖顶在前方若隐若现,仿佛在向我招手。
我知道自己正被拉回那个噩梦。但这一次,我掌心的符号微微发热,提醒我——有些知识一旦获得,就无法被夺走。
而这一次,我会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