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巴黎公寓的窗户,节奏如同古堡里那些脚步声。
我蜷缩在沙发一角,双手紧握着一杯已经冷掉的茶。逃出维勒福古堡已经两周了,但那些画面依然鲜活如昨——苍白的胳膊从床下伸出,地窖里的石棺,墙上用血写成的字...
茶杯突然从手中滑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我盯着那些碎片,恍惚间看到它们自动重组,形成一个倒五角星的形状。我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碎片只是碎片。
\"又是幻觉...\"我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抚过左臂内侧的那块淤青——形状像一只纤细的手印,是逃出古堡第二天早上出现的。医生说是毛细血管破裂,但我清楚地记得在古堡最后那个夜晚,阿德莱德的灵魂曾抓住我的手臂。
门铃响起,我惊跳起来。自从回到巴黎,我对任何突然的声音都过度反应。透过猫眼,我看到一个戴着宽檐帽的女人站在门外,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
\"韦伯女士,我是玛尔塔·勒克莱尔。\"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伊丽莎白·维勒福的妹妹。\"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伊丽莎白——1985年的受害者,家族日记中最后一个名字。我犹豫着解开防盗链,打开一条门缝。
\"你怎么找到我的?\"
女人抬起头,帽檐下是一张令人不安的脸——皮肤光滑得不像中年人,但眼神却苍老得可怕。\"你用了我的车,记得吗?\"她轻声说,\"车上有GpS。\"
我这才完全打开门。玛尔塔走进公寓,脱下帽子,露出一头金发中夹杂的几缕银丝。她看上去不超过四十岁,但如果她真的是伊丽莎白的妹妹...
\"你今年多大?\"我脱口而出。
玛尔塔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苦涩的微笑。\"今年应该是76岁。但自从那天晚上后,我的年龄就...停滞了。\"
\"那天晚上?\"
\"1985年10月15日,满月之夜。\"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一道几乎看不出的白痕,\"莱昂发现我帮助伊丽莎白逃跑,把我也带到了地窖。他正要...转化我时,古堡突然震动起来。阿德莱德和其他守护者的灵魂干扰了仪式。莱昂被迫中断,但我已经喝下了半杯药水。\"
她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裹,放在茶几上。\"我带来了伊丽莎白留下的资料。她是个历史学家,花了十年研究维勒福家族。\"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手写笔记和几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玛尔塔和伊丽莎白站在维勒福古堡前的合影,日期写着\"1983年7月\"。
\"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研究。\"玛尔塔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伊丽莎白在巴黎大学攻读中世纪史时发现了维勒福家族的异常——地方志记载中,每隔三四十年就会有一个'莱昂·维勒福'出现,特征描述惊人地相似。她怀疑是父子同名,直到在档案馆找到一幅1845年的肖像画...\"
她翻动手记到标记的一页,上面贴着一张画像的复印件——画中人身穿19世纪中期服饰,但那张脸毫无疑问是现在的莱昂·维勒福。
\"同一个莱昂?这不可能...\"我的声音颤抖起来。
\"不只是同一个莱昂,\"玛尔塔的声音降低到近乎耳语,\"是同一个灵魂。维勒福家族在十五世纪与某个...存在做了交易。为了保持血统纯净,每一代莱昂都会在40岁左右寻找新躯体——通常是远亲中的年轻男性。通过黑魔法仪式,他的灵魂转移到新身体中,而被占据者原本的灵魂则被...吞噬。\"
我的胃部翻搅,想起莱昂说过的话:\"每个维勒福家族的继承人都叫莱昂\"。当时我以为只是命名传统,没想到是字面意义上的同一个\"人\"。
\"那那些妻子呢?为什么要把她们封在墙里?\"
玛尔塔的眼神变得黯淡。\"仪式需要牺牲。必须是与他血脉相连者的灵魂——最初是他的姐妹,后来是妻子。通过某种黑魔法,她们的痛苦和恐惧转化为守护古堡的力量,同时也束缚着她们无法复仇。\"她停顿了一下,\"伊丽莎白发现这个秘密后试图带着我们的侄子逃走,那个男孩是莱昂选中的下一个容器。\"
我翻开伊丽莎白笔记的最后一页,上面潦草地写着:\"莱昂知道了我发现了真相。必须今晚带皮埃尔离开。玛尔塔会在东门接应。如果失败,记住——镜子是通道,血是钥匙,只有被选中者才能打破循环。\"
\"被选中者?\"我抬头看向玛尔塔。
\"阿德莱德选择了我姐姐,但仪式失败了。\"玛尔塔的眼中闪烁着泪光,\"现在她选择了你,艾琳。你听到她们的声音了,不是吗?那些低语?\"
我的手臂上的手印状淤青突然刺痛起来。是的,我听到了——即使在巴黎,深夜时仍能听到微弱的女性啜泣声。今早醒来,我发现右手掌心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用看不见的墨水写的,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隐约看见。
\"这些是什么?\"我卷起袖子,展示手臂上越来越多的神秘淤青。
玛尔塔倒吸一口冷气。\"灵魂印记。阿德莱德正在与你建立联系。\"她犹豫了一下,\"艾琳,莱昂会来找你的。被选中者一旦逃脱,整个仪式就会失效。守护者们的力量正在增强,古堡的束缚正在减弱...\"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一个未知号码。我按下接听键,但没有说话。
\"韦伯女士。\"听筒里传来莱昂优雅的声音,让我血液凝固,\"您匆忙离开,落下了些东西。\"
\"我什么都没落下。\"我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哦?那您侄女索菲的发卡怎么会在我的书房里?\"
我的世界瞬间倾斜。索菲,我姐姐八岁的女儿,上周刚去阿尔卑斯山参加学校露营。
\"你撒谎。\"我咬牙道,但心脏疯狂撞击着肋骨。
电话那头传来小女孩的啜泣声:\"姑姑...救救我...这里好黑...\"
我的手指几乎要捏碎手机。\"如果你敢伤害她——\"
\"伤害她?\"莱昂轻笑一声,\"亲爱的艾琳,维勒福家族从不伤害孩子。他们太珍贵了...特别是血统纯净的女孩。\"他的声音变得冰冷,\"但如果您不回来完成您的职责,小索菲可能不得不...提前承担一些家族责任。\"
电话突然挂断。我立刻拨通姐姐的号码,得知索菲昨晚从营地失踪,警方正在搜索。
玛尔塔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已经猜到了一切。\"他用了传送门,\"她说,\"古堡里有些镜子是特殊通道。莱昂一定派卢修斯通过镜子去了营地。\"
我颤抖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最近的新闻。阿尔卑斯山女孩失踪的报道已经登上地方媒体,但没人注意到营地附近的一面古董全身镜也同时消失了。
\"我必须回去。\"我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坚定,\"但这次不是去当受害者。\"
玛尔塔从包里取出一个小银瓶。\"圣水,混合了被祝福的盐和我的血——那半杯药水让我既不完全是人,也不完全是守护者。这能暂时阻挡莱昂的力量。\"她又取出一把古老的银质小刀,\"用这个划破壁画,释放阿德莱德和其他人。但要小心,一旦开始,你必须在天亮前完成,否则...\"
\"否则我会成为下一个守护者。\"我接过刀,感受到金属传来的奇异温度——不是冰冷,而是一种脉动的温热,像是活物。
玛尔塔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艾琳,最重要的是,无论莱昂说什么,都不要看他的眼睛!当他转移灵魂时,眼睛是通道。伊丽莎白在笔记最后一页写了密码——只有念出它,才能真正杀死莱昂。\"
我重新翻开笔记,仔细查看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在纸张边缘,几乎被撕掉的地方,有一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mater sanguinem vocat, sed filia liberat\"。
\"母亲呼唤鲜血,但女儿带来自由...\"我轻声翻译这句拉丁文。
玛尔塔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不是女儿,艾琳。是被选中者。\"
当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站在维勒福古堡的大厅里,但一切都崭新发亮,没有几个世纪的灰尘和腐朽。一个穿着文艺复兴时期裙装的女子背对我站在壁炉前。
\"阿德莱德?\"我试探着呼唤。
女子转身,我惊得后退一步——她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头发盘成古典式样,脖子上有一圈淤青。
\"不完全是。\"她微笑,声音像是许多人同时在说话,\"我们是所有被背叛的人。阿德莱德、伊莎贝拉、玛丽、克莱门斯、伊丽莎白...还有即将加入的艾琳。\"
\"我不会加入你们。\"我坚定地说,\"我会释放你们。\"
女子的笑容扩大了,嘴角裂开到不自然的程度。\"多么勇敢...就像伊丽莎白。但她失败了,因为缺少最后一步。\"她的手指轻触我的脸颊,冰冷如墓穴中的大理石,\"要打破循环,守护者必须自愿牺牲被选中者...或者被选中者必须自愿成为守护者。\"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女子的形象开始模糊,\"记住,当月亮变红时,镜子将成为门,血将成为钥匙,而你将面临选择...\"
我惊醒时已是黎明,冷汗浸透了睡衣。梳妆台的镜子上凝结着水珠,形成奇怪的图案——像是一个女人被锁链束缚的形象。当我靠近观察时,水珠突然变成血红色,顺着镜面流下,组成两个词:\"Veni, libera nos\"。
来吧,解救我们。
我的行李箱已经收拾好,玛尔塔安排的车一小时后到。我冲了个澡,热水冲刷着身体时,我注意到大腿内侧出现了新的印记——这次不是淤青,而是一个清晰的符号,与维勒福家族纹章相似但不完全相同。
穿戴整齐后,我取出那把银刀。在晨光中,我注意到刀柄上刻着极小的字迹:\"Non est vivere sed valere vita est\"。
生命不在于活着,而在于有价值地活着。
玛尔塔准时敲门,这次她穿着一身黑衣,脖子上戴着一个银质吊坠——倒五角星中套着一个十字架。
\"准备好了吗,被选中者?\"她问,眼神中有种决绝的光芒。
我深吸一口气,将银刀藏进特制的靴筒暗袋。\"不。但我必须去。\"
车驶向戴高乐机场的路上,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玛尔塔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机票、车钥匙,还有这个——\"她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我的血。如果索菲...受伤了,这个能暂时保护她。\"
我默默接过,感到袋子底部还有别的东西——一张泛黄的照片。拿出来一看,是年轻的玛尔塔和伊丽莎白站在一个陌生男孩两边,男孩约莫十二三岁,有着维勒福家族标志性的黑发和苍白肤色。
\"皮埃尔,\"玛尔塔的声音哽咽,\"伊丽莎白的儿子,莱昂选中的下一个容器。那天晚上我们没能救出他...莱昂完成了仪式。\"
我仔细端详照片中的男孩,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的眼睛,那种特殊的灰绿色,我在古堡见过。在画廊那些肖像画上...也在现在的莱昂脸上。
\"你是说...现在的莱昂身体其实是皮埃尔?\"
玛尔塔的沉默就是回答。车子驶入机场隧道,黑暗暂时吞没了我们。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后座上多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她们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冰冷但充满决心。
隧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女声合唱般的低语在我耳边响起:\"Veni, libera nos...\"
来吧,解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