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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看到二叔的现状,一时半会没法说话,没等二娘说话,他就把许矿长领到自己的屋里休息,自己守在二叔的旁边。

玉芝心急,等了会,又给丈夫用勺子,想一点一点的喂点药,结果没喝两口又吐了。空心吃不了药,玉芝急忙又去做了一碗面条,端在张国良的面前,想喂他吃了几口,结果只是吃了一点,就把碗往一边推,着急的玉芝不知怎么办才好?

九先生此时心里也很着急,他是大夫,人们都指望着他拿主意,病人吃不进去药,他也没辙了。他把玉芝叫出门外,低声对她说:“这亲家吃不进去药,这病就没法治,在家不行,不如到槐庆府去,那里的大夫多,看有没有其它办法医治,在家耽搁着也不是办法。”

玉芝心里马上明白,这亲家已是无能为力所说的话。如果丈夫听她的话,早就去槐庆府看病了,绝不会耽搁到现在,她心里突然有了失望无助的感觉。她无奈的对九先生说:“亲家呀,不是我不送他去,关键是他不去呀,我早就劝他去槐庆府,他就是不听,早点去槐庆府的话,也许病就治好了,不会耽搁这么久了。”玉芝说出怨言,都怨丈夫他太大男子,什么事都要自己说了算,自己根本劝不动他,才落到这个被动的地步,又有怨九先生耽搁了病情的意思。

“现在病情有变,必须去槐庆府治疗,在家待着,对病情不利,我这没有好的办法,不能耽搁时间,我去给他解释,让他出外治疗。再给姨娘讲讲利害关系,让她劝劝亲家。”九先生听出亲家母的弦外之音,便想出面劝亲家,到城里边去看病。毕竟城里大夫多,药也齐全,选择的余地大,在这里耽搁,只是浪费时间,拖延病情。

玉芝连忙应道:“那你去劝劝,能去槐庆府治疗最好,我劝他不听就没了办法。”

九先生进门,对着老太太说:“姨娘呀,你看在家,国良吃不了药,就治不了病,我也没有其他有效办法,看还是去槐庆府,找好一点的大夫治疗,别在家把病耽搁了。”九先生心里明白,让亲家看病,只有老太太说话管用,先打通她的思想,张国良那可是孝子呀。

张国良听了,没等老太太开口,他叹了口气说:“唉,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外边的大夫,也是给人吃药医治,他们也是钻不进人的肚子里去治疗。不要折腾了,让我在家静养着,如果在路上摇晃着,吐出更多血如何是好?走到半道上有个意外,恐怕我连自己的家都回不了了,我哪里都不去。”张国良有气无力的说,他担心自己的病好不了,回不了家。

小草恋山,人念故土,也许即将离世的人,都依恋着出生的故土,张国良此时表现出强烈的恋家欲望。说完,只见他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在他的眼泪中感觉出,他有着既留恋人世,又担心病情,还有放心不下老母和妻女,复杂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前边在外边跑,没有顾好家,现在他不想往外跑了。

真是: 万念俱灰没生欲,病魔猖狂自无力。

只想多陪妻和母,不想出门半步离。

他的一番话语,说的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泪水夺眶而出,老太太有点哽咽的说道:“我还在你面前坐着,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丧气话,有病咱们好好看,我绝不允许你有什么闪失,就听金珠她大的话,去槐庆府看病,我就不信老天不给你生路?”

张国良拉着母亲手说:“妈,我也想好好看病,我也想守护着你,但我的身体我清楚,再经不起折腾了,你就让我静静的养几天,多陪你几天是几天,我在你身边,觉得心里踏实。你看我这吐着血,万一走到半道上,一口气上不来,想多陪你几天的愿望,都没有了。”他的意念彻底倒塌,对自己的身体彻底失去信心,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多陪陪老母亲。

老太太知道拗不过儿子,违背他的意愿,就要惹他生气,他在病中,生不得气。就摸着儿子的头,坚强的说道:“好,妈陪着你,你要尽快好起来,千万不要让妈失望,也不要让妈难过。”母亲知道,儿子很倔犟,尽管自己不愿意,她还是随了儿子的意。

玉芝在旁边很着急,看着娘俩,都没有出外看病的意思,也觉得丈夫说的不无道理,出外回不了家,那是丈夫不能接受的事实,自己也就没有坚持的意义,顺着张国良的意思,在家静养,她在旁边伺候着,也能放心。

九先生看他劝不了,又无别的办法,加上自己有事不能逗留,便向老太太说道:“姨娘,国良在家静养,那就好好养着,药还是要吃的,我也有事不能久留。”说着起身告辞。

老太太就向玉芝说道:“玉芝,看饭好了没?让金珠他大吃了饭再走,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她也知道,九先生人家是大忙人不能强留,再说,客不走主不安,不宜病人静养。

玉芝给张杰说道:“你去请许矿长一起吃饭,吃完饭,就将两个客人都送走吧,你先在家守几天,家里没个男人不行。”玉芝也让两个女儿跟着去吃饭后,然后去婆婆的窑洞做针线活,免得惊扰她的父亲。

吃完饭,九先生要走,玉芝送出大门口,而金珠直送到吊桥边,才目送着父亲远去。

许万山临走时,和张杰告别道:“我看张矿长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矿上恐怕暂时开不了工,我只能回去等你的消息。”

“行,你回去把矿区的安全安排好,等我安排好家里,到矿上再商量以后怎么办。”张杰给许矿长说后,就挥手告别。张杰就让铁娃将许矿长送到槐庆府,他自己再骑马回矿。二娘让自己守着二叔,所以不能离开。

玉芝把张杰留在家里照顾张国良,张魁、张鑫没有回来,指望不上。张杰在,就有人来回传话,心里能踏实点。让铁娃给张魁和张鑫带话,能回来,就跟着马车回家一趟看看父亲。张魁前几天回来过,说是有事走不脱,只有张鑫跟着回来了。张鑫看到父亲现状,也建议到槐庆府看医生,终因父亲劝不动而由事态任意发展。

张国良每天只能稀喝点汤,使得张国良的身体,抵抗力急剧转下,身体立刻消瘦下来。虽然强忍喝着药,效果也不明显,老太太和玉芝,都为张国良紧紧的捏把汗,无可奈何的她们,静静的等待着命运的宰割。张杰和张鑫站在面前,也无计可施,只能暗暗的流眼泪。

真是: 病入骨髓人失魂,独自流泪暗伤神。

只恨没有斩魔剑,赶魔驱病救亲人。

病痛的折磨,让张国良的心里彻底崩溃了,他感觉自己来日不多,就安排着自己的后事。他给玉芝说道:“我感觉我这回,恐怕扛不过去了,把张魁叫回,安排后事吧。”

玉芝听了,眼泪汹涌而出,两腿发软,站立的劲都没了。想着自己逃难到这里,顺心的日子才过了几年,没想到家庭的顶梁柱,今天又要倒下,她想着自己,心里难过,难以抑制。两个女儿看到母亲哭泣,跑过来抱住母亲抽泣,玉芝抱着一对女儿,泪水长流。她极力的控制着自己,毕竟丈夫还在面前躺着,他还不想给病人加负担,慌忙把两个孩子领出门外,让孩子去奶奶那里。

张国良看到两女儿,也很难过,没有将女儿养大成人,没有看见女儿出嫁,心里充满着遗憾。命运不济,身体不力,使他难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只能心里祝福,让老天爷保佑吧,儿女自有儿女福,父亲只能在心里说一句:两个女儿,大不能陪伴你们俩了,你们长大,可要好好做人,照顾自己,也要照顾好你的母亲。

最伤心的莫过于老太太了,在儿子面前,她装着很坚强,回到自己屋里,她就止不住泪水长流。想着自己以前,三个儿子各个长大成人,满门出进,并各自都有,在人面前辉煌的表现,心里有着自豪和欣慰。可现在,却都一个一个的离她而去,没能为她送终,倒是她自己,反过来送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的痛苦,莫过于老来丧子。她暗暗的痛恨这个世道,都是这个黑暗的世道,害了自己三个儿子,把她推向痛苦的深渊。

真是: 死好去,活难离,面对病儿心如灰。

白发人,送黑发,痛断肝肠惨戚戚。

怨天地,难如意,英杰难在世间立。

恨世道,无情谊,斩断亲情伤心霏。

张魁回家来,看着父亲病重,也没有办法,只有埋怨。然而,一切埋怨,都于事无补,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只能暗地为父亲准备后事,让长锁联系木匠,给父亲做棺材。

张国良看见儿子都回来了,就让玉芝把一家人叫在当面,老太太和玉芝,分别坐在两旁边,金珠紧贴着奶奶坐下。张国良硬撑起身子坐起来,留下最后遗言。

张国良鼓着劲对一家人说道:“你们几个都在,我在世的时日恐怕不多了,有些话,还得给你们交待一下,我把咱的家产全都投在矿上,就连槐庆府的油坊,都抵押了出去,没啥留下的东西了,也没啥给你们可分。我倒下,矿上资金链断肯定要倒闭了。张杰,你看着把矿山的设备,能处理的处理,把剩余人的工钱清理干净,尽力把油坊赎回,赎回后你就去经营着,赎不回那只能成遗憾了。败了就往败处走,本想着矿上有了起色,就给你娶亲成家,现在这个愿望难以实现,只能靠你自己了,有余的钱的话,你另去谋个营生,继续经营下去,给自己成个家,我到地府去,给你大得需有个交代。”

张国良缓缓气又说道:“张魁,你不如辞了那差事,现在世事动乱,你脾气暴躁,又不安稳,易惹祸端,如今金珠又有身孕,不如回家把自家的油坊经营好就是了,你要好好对待金珠,她是你一生的依靠,也是咱们家未来的依靠。”

他转过头给张鑫说道:“张鑫,你干教书的事,是个稳当的差事,不求有多大的上进,只求安安稳稳,以后自己成家,咱们家日后能否翻身,全就指望你了。”

他又看着两个女儿说道:“静儿、灵儿,女孩子长大也是人家一口人,你们兄弟都操心着,以后给她们找个好婆家就行了,不能各自顾自己,不管妹妹。”

他看向母亲和妻子,对着几个儿子说道:“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婆和你妈。你婆年岁已高,我不能在跟前尽孝,以后就靠你们替我尽孝了。”说着,拉着母亲的手,泪流满面,头低了下去。养儿不能送终,他觉得愧对母亲,现在只能叮嘱自己儿子,替他完成遗愿了。

老太太也泪水滚滚,给儿子说道:“你放心吧,几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他们心底都很善良,我不会有事的,我这把老骨头啥都不怕,我儿不要为我担心。”

张国良又抬起头,转了一圈,看着玉芝,对几个孩子们说道:“你妈进咱们家门,也有十几年了,留下静儿、灵儿,就算是留下深根了,对你们她也有养育之恩。我走后,你们就要像亲娘一样对待,有你们一口吃的,就不能饿着她。假如你们谁不孝敬她,甚至虐待了她,我在九泉之下,也……也不会……瞑目的。”张国良情绪激动,加之用力,一口血又吐了出来。顿时身体僵硬,伸出的手,指在空中,收不回来。

玉芝慌忙扶着,用手绢接在丈夫嘴上。张国良用尽了最后一丝劲,身子突然没了支撑向后倒去,玉芝连忙扶着,将他放平躺下,只见他直愣愣的睁大眼睛,没了气息。

闯荡南北,雄心壮志的他,就这样告别他的亲人。走时未能闭合的眼睛,仿佛告诉自己的亲人,他是带着遗憾、带着不舍、带着不甘心而离去的。

玉芝泪声呐喊着:“他大,你就闭上眼走吧。”边喊着,用手替亡人扶闭眼睛。

老太太看着儿子,哭叫着:“儿子,我的亲儿呀……”

怕老太太受不了打击,金珠紧紧地抱着奶奶,小燕也忙扶着老太太,她们也都是禁不住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儿女们也齐声喊道:“大,大。”顿时哭成一片。

亲人的呐喊,再也没有将他唤醒,痛苦的泪水,没有感动任何神灵。未能了却的心愿,无情的撇到半道上。对亲人的牵挂,使他难以合上眼睛。身心憔悴的他,再也没有一丝力量,让心脏继续跳动。病魔折断了他理想的翅膀,残酷的将他带走。他就这样,极不情愿的离开了他的家,离开了他的亲人,往西天极乐世界去了。

艰难创业,奋力拼搏,只想辉煌家族成就事业,此时,一切都化作泡影,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的一切,管你舍得舍不得?离开离不开?就这样被无情的割断,谁也无法阻挡。

萦绕在张家堡里的哭声,化作阴云,笼罩在张家堡,沉闷的使这里的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整个张家堡沉浸在悲痛之中。

人固有一死,对别人毫无意义,可对张国良来说,他人处中年,面前还有一个老母亲,便撒手人寰,不理人事,怎能不是一个遗憾呢?

在世人看来,没有给父母亲送终,反而走到父母亲前边的人,就没有完成人生的使命。张国良到死难以合眼,也许就是这个缘由。病魔冷酷无情,不给你等待的时间,不让你完成愿望,这就是残酷现实的人生。

真是 : 风雨闯荡徒奔命,呕心沥血苦行僧。

出师未捷身先死,财散人去万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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