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瑶才踏进自家府邸的大门，原本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无情地拧紧了起来。
院子里火光通明，侍女和护卫在匆匆忙忙地来回奔走，就连平日未曾露面的总管，这会儿也忙得脸红脖子粗，还没来得及行礼，便气喘吁吁地冲她喊：“小姐，苏瑾姑娘来了，说有急事！”
“带我去。”她话音一落，长裙一甩，脚下生风。
苏瑾站在偏厅内，脸色前所未有地苍白，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一看到段瑶进门，她连犹豫都没犹豫，劈头就来了一句：“他们来了，黑衣人，从西街口到十里胡同，已经围过来了，怕是一个时辰内就能冲到你府上。”
段瑶脚步一顿，目光如刀，一瞬间收了三分柔色，五分杀意。
“谷中来的人？”她问得干脆。
苏瑾点了点头，抿着唇，迟疑了一瞬才开口道：“而且，这回…他们带了新式火箭矢，还有…还有那种你上回看到的爆雷。”
空气忽地一下冷了下来，像是被谁抽走了热气，四周似乎都静了半拍。
“来得好。”段瑶反倒勾了勾唇角，嗓音清冷，带着几许张狂，“正愁找他们的老巢在哪儿——合着他们自己带着大兵压境来了。”
说罢，她转身就吩咐：“小李子，把府里的人全部集合，男人备刀上阵，女子护住内院儿童老人，护院去北仓取昨晚刚运来的械甲，还有，派人去找邹霖。”
她顿了顿，眸光划过窗外如墨的夜色。
“告诉他…玩真的了。”
邹霖是被吴伯吵醒的，他刚洗好澡，满身还带着酒气，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皱了一下眉，“段家？她府上出事？”
他掀开袍角就往外走，身后的吴伯慌忙拦住，“公子！那边现在刀光剑影，您不能——”
“我若不去，她不得气到劈了我床？”邹霖冷笑一声，眸中掠过一抹难以掩盖的疯狂。
“备马。”
月色如霜，夜风凛冽，段府前门守卫森严。
那些黑衣人刚一靠近，就碰上三排弩箭交叉上阵，一轮骤雨似的羽箭，直接将最前面几排人清洗一道。
可他们却完全不惧死亡，悍不畏死地继续推进，像是一群失了魂的恶鬼。
段瑶站在二楼的望楼处，俯视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影，眉头却皱得死紧。
“这不是小打小闹，这是要送我去死。”
她低声骂了一句，闭上眼，手指紧紧握住那块乌青色的玉石，她的金手指，“洞察之眼”。
下一瞬，她猛地睁眼，一道凌厉宛如利刃的光芒从
她看见了。
人群中，第十一排那个瘦高个，藏着引爆器，负责点火。
左翼第二座屋顶上藏着狙点，是狙击主力。
后排那个蒙面者，真正的指挥核心，他的眼神里毫无表情，却带着操控一切的冷冽。
但与此同时，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也如刺钉般钻进她脑中，宛如有十数把刺刀在搅动她的脑浆。
她踉跄了两步，却牙关紧咬，硬是一声不吭。
“王叔，把右边箭塔炸了。”
“郑老三，去三角巷口，截住那个绣蓝边衣衫的火箭手，他是主投。”
段瑶双眼充血，那些人心底微妙的恐惧和兴奋情绪如潮水席卷，逼得她几欲吐血。
但她没有退。
耳边，是刀剑交鸣、火箭割破长空的声响，空气中充斥着火油与血的味道。
她从台阶上踏步而下，身上那件银白色的战裙在火光中闪着幽冷光泽。
她像女王一样走进修罗场，一面吼道：“把后门交给我，我亲自来守！”
左一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抽出腰间软剑，身形快若鬼魅，一剑挑断前方黑衣人咽喉之弦，鲜血喷溅，任由喷上角衣，她眼皮都未抬一下。
邹霖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段瑶孤身挡在院门之上，左手捏印、右手挥剑，身后的护院紧咬着牙，死命守住最后一道门槛。
他的心忽地狠狠一揪，脚下生风，如狂风般冲进场中。
两人交错而过，只一刹那的眼神误对，便像是过了千万个轮回。
“晚了。”段瑶淡淡道，但眼神里却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好像，还来得及。”邹霖弯着眼笑，扯开披风，冲她砸了个包袱过去，“你那个四象阵，少一角，我带来了。”
她的手顿了一下，接住包袱，里面是那枚她费尽千辛才找到的青玄玉晶。
原来他记得——
这一刻，两人并肩而立，血火交融，却无比默契。
但战斗远未结束。
一批黑衣人倒下后，不远处的巷口、瓦檐上，新的敌人正如潮水般涌现。
他们没脸、没名，如同从黑暗里爬出的魑魅魍魉。
段瑶眯起眼，再度勾了勾唇。
“他们还真是…不嫌命多。”
一旁的邹霖轻声问：“撑得住么？”
她干脆地一哼，“撑不住也得撑。”
而后，她悄然抬手，再次紧握那块乌青玉石，唇角轻挑，低声呢喃：
“再用一次，就别怪我拼命了——”
她的眼，慢慢变得通红如火，像琉璃地狱中燃烧的真相之芒。
火光中，她如神只般转身，眼神静得可怕。
战斗，还远未结束。
段瑶第三次动用“洞察之眼”，代价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仿佛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在她的太阳穴上狠狠地烙印。
她咬紧牙关，硬生生把涌到喉头的腥甜咽了回去。
视野中，敌人的一举一动，甚至细微的肌肉颤抖都纤毫毕现，像慢动作回放般在她眼前展开。
她看到巷尾第三个黑衣人袖口藏着迷烟，第五个黑衣人腰间别着特制的钩锁，准备攀上屋顶偷袭……这些信息像瀑布般涌入她的大脑，让她几乎窒息。
“左边屋顶，火箭预备！”段瑶嘶哑着嗓子喊出指令，几乎在同一时间，邹霖手中的长剑已如闪电般飞出，精准地将那名黑衣人钉死在屋檐上。
“漂亮！”段瑶忍不住赞叹，这家伙，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然而，黑衣人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仿佛无穷无尽。
段瑶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流失，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她知道，“洞察之眼”已经到达极限。
邹霖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眸色一沉，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你怎么样？”
段瑶摇摇头，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小场面，姐顶得住。就是这帮孙子，属蟑螂的吧，杀不完啊！”
突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传来，一枚裹挟着火药的弩箭直奔段瑶而来。
邹霖瞳孔骤缩，想都没想，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
硝烟弥漫中，邹霖紧紧护着段瑶，低声道：“别怕，我在。”
段瑶愣愣地看着他，灰头土脸的脸上，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小子，玩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