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吴家,吴奶奶果然在煮粽子,同时还在炒菜,锅铲哐哐的声音干脆利落。
吴漾进了厨房,应该是去说这次重查十四年前案子的前因后果了,谈迦站在客厅,有点担心对方那么大年纪,受不了刺激会晕。
但炒菜的哐哐声并没有中断,油烟机嗡嗡的动静盖住了吴漾的讲述,听不见老人是什么反应。
过了会儿,油烟机被关掉,才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
然后问:“查这个,危险吗?”
吴漾看起来差点没绷住眼泪。
不知道他们祖孙俩说了什么,反正出来时两个人眼眶都红着,但表情还算正常。
谈迦和林之樾受到了热情招待,先被塞了几个粽子,被夸一通,才开始办正事。
十四年过去,吴奶奶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深刻,描述起凶手的样子断断续续的。
“三白眼,干瘦,像竹竿一样……最开始看见他的是路边开猪肉店的朱三他爸,说他有点驼背,还说……我想想,还说他颧骨的地方很突出,一看就不像好人。”
吴漾补充:“我记得通缉单上说,他当时大概三十多岁,头发贴头皮,不蓬松,眉毛后半截很乱。”
她们说完,林之樾拿起画笔开始画。
谈迦没盯着看,怕给他压力。
不过还挺期待。
警局的画像师是靠见识过很多罪犯才能做到神形兼备,林之樾虽然见的人少但他会盯着人观察,不知道这能力用在给嫌疑人画像上能发挥出几成。
林之樾画画时全神贯注,不理人,但画到后半截,他眉毛慢慢皱起,不等完成,手突然抓着纸张要撕掉。
谈迦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干什么呢?”
“我画不好。”他脸色说阴就阴,表情紧绷。
“又不是让你来参加国际画展,能强调出特点就行了,警局专用的画像师还要边画边修改呢。”
她语气随意,甩开他的手把那张画抢救出来,转过去给吴奶奶看。
“您看看,和您记忆里像吗?”
吴奶奶看孙子孙女似的,眼神温和地看着他俩,让吴漾给她找了老花眼镜戴上。
“我看看啊,”画拿远了点,又凑近,“挺像的,干瘦的三十多岁男人。”
“那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嗯……”吴奶奶放下画,叹气说,“其实我没看见过这个人。当年我追到油菜地里的时候,只看见他的背影,还被油菜花挡了一半。”
等她摘下老花镜,又说:“看见过他正脸的朱三他爸呢,前几年就死了,其他人也跟我差不多,只见过一部分,因为他抢劫的时候蒙着下半张脸,当时被抢的人都只记得他有双三白眼。”
谈迦和吴漾对视,得到点头回应。
意思是并没有真正的目击证人了。
“就先用这张画吧,反正我记得的特征都画出来了。我还录了音,回去可以再找画像师帮忙。”吴漾说。
这是功成身退的意思,谈迦带着林之樾出去等,站在老旧单元楼的走廊上往下看。
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长到了四层楼高,往栏杆外伸手就能够到树叶,透过树叶的光斑明亮耀眼,像青春动漫里的场景。
“我是不是很没用。”林之樾突然说。
谈迦没回头,继续去摸那些树叶,漫不经心说:“还好吧,鸡肋不好吃不也还是鸡身上不可缺少的骨骼。”
林之樾觉得她的声音很远,仿佛隔着一层埋尸的土,无法顺畅呼吸的感觉让他手指颤动,嘴里还自顾自说着埋藏很久的话。
“小时候没有危机意识被人骗走,差点死了。逃出去后成了不会说话控制不住情绪的精神病,学会了画画但还是没有用处……”
源源不断的土层盖在他身上,脸上,埋住他的口鼻。
他额头的青筋也开始抽动。
他想控制自己别发病,可深呼吸的声音大到像哮喘也没起多大作用,想看看谈迦,可是又害怕看见和他父母同学一样,失望担忧同情的眼神。
“喂——”
下巴突然被捏住,温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颤,他被迫转过头,看见近在咫尺的谈迦的脸。
树叶间漏下的光斑有点刺眼,他下意识微眯着眼睛,狭窄视线内,能看见淡粉色的唇在一张一合。
“思想这么消极,你应该多出来晒晒太阳。”
林之樾听觉慢慢变得清晰,能听见外面的蝉鸣鸟叫,树叶沙沙,世界在慢慢回正。
但他视线里还是只有那上勾的嘴角,鬼使神差地,试探着,小心翼翼朝那张唇靠近。
然后被截停在半道,谈迦捂住他的下半张脸,轻飘飘推开。
“让你多晒太阳,没让你亲我,这个动作是你这个阶段该做的事吗?”
林之樾口鼻被捂住,呼吸却比刚才好多了,轻颤着闭上眼,耳朵红了一片。
说什么都不合适,他连嘴都不敢张开,明明只有几片光斑,他却好像被没有遮挡的阳光晒得浑身发烫。
吴漾这时候走出门,还扭头在和吴奶奶说什么“暂时别告诉我爸妈”,谈迦对着送行的老人礼貌道别,然后拎上粽子走在前面。
“走了,呆子。”她头也不回地喊。
……
回到警局,郑岩他们也休息好了,一个个洗把冷水脸,凑齐两车人赶往目的地。
吴漾简单说了遍当年的案件经过和凶手的特征,拿出林之樾画的画像给大家展示。
“可惜见过他正脸的人已经死了,不然说不定这一趟去废品站就能辨认出凶手。他把凶器卖给了废品站,说明他很大概率就住在那附近。”
“十几年前的案子,注定了不好查,能得到些线索就不错了,不要太心急,心急就容易错过很多细节。”郑岩安抚着她,看看画像,再看看谈迦。
“看我干什么?要我给你介绍画像灵感?”她捏着面塑问。
郑岩瞥一眼后视镜里跟着的那辆车,想起刚刚看见的林之樾,跟被银角大王吸走了魂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咽下去说了另外的事:“希望废品站的老板十几年来没换过人,最好还记得那些刀是谁卖的。”
虽然后者可能性很小。
结果他们到地方一问,对方冥思苦想会儿,还真想起来了。
“这么多年,我还就只碰到过那一次,有人一次性卖那么多刀。你知道那几把刀我为什么一直留着没当破铜烂铁卖掉,直到几年前才转手给一个出高价的人吗?因为当初卖刀的,是个赊刀人!这里面有讲究,有忌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