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爆裂的余音仍在琴室内回荡,细小的碎片散落一地,每一片都映着叶徽苍白的脸。他伸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那些强行涌入的记忆碎片仍在脑海中翻腾——杜大夫的血滴入井中、父亲手中的玉简、自己被按在井沿的幼小手腕......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喘不过气来。
金丝猴的爪子轻轻搭上他的肩膀:\"那些镜子......\"
\"是真的。\"叶徽打断它,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触碰铜镜时的灼热感,\"至少有一部分是。\"
琴室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带着井水特有的腥气。叶徽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地板上已经漫开一层薄薄的水渍,正从门缝下缓缓渗入。水中漂浮着细小的青色鳞片,每一片都闪着诡异的光。
金丝猴的尾巴倏地绷直:\"有人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盈得像是踩在云端。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淡淡的药香,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少女端着黑漆茶盘走了进来。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眼间却带着几分熟悉的轮廓。
\"杜......若?\"叶徽迟疑地叫出这个名字。他记得这是杜大夫的孙女,小时候常来药铺帮忙,后来听说染了怪病,常年闭门不出。
少女微微颔首,将茶盘放在琴案上。案上的野山参已经枯萎,蛇蜕化作一撮灰白的粉末,被她的衣袖带起的微风一吹,便消散无踪。唯有那枚玉简还躺在琴面上,\"叶\"字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暗红的色泽。
\"祖父留下的东西,你应该用上了。\"杜若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她放下茶壶,青瓷与漆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茶里加了安神的药材,你现在需要这个。\"
叶徽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奇特的珠子,每颗都呈现出半透明的青色,像是某种动物的鳞片打磨而成。当他凝视那些珠子时,隐约听到细微的呜咽声,仿佛有无数个声音被封印在其中。
杜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下意识用袖口遮住了手串。\"这是'锁龙珠',\"她轻声解释,\"祖父留给我的......护身符。\"
她从发间取下一支古朴的金簪,簪头雕刻着精细的缠枝纹,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这是他最后交给我的。\"她的手指在某个隐蔽的凸起上轻轻一按,簪身竟然从中间裂开,露出藏在其中的一卷丝绢。
叶徽接过丝绢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那绢布薄如蝉翼,却冰冷似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朱砂小字。开篇赫然写着:\"叶氏子亲启——龙怨封印之法\"。
\"祖父说,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井里的东西应该已经苏醒了。\"杜若的指尖微微颤抖,茶水在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叶公子,时间不多了。\"
窗外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一阵狂风卷着枯叶拍打在窗棂上。金丝猴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死死盯着院中那口古井。井水不知何时已经漫过井沿,正无声地向外蔓延,水面漂浮着细密的气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呼吸。
叶徽展开丝绢,杜大夫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叶氏子:
若你读此信时,老朽当已身陨。龙怨封印每甲子一弱,需以叶氏血脉为引,重施封印。然此次不同,井底之物已生异变......\"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叶徽的眼睛。他读到三百年前叶家先祖如何将一条作乱的青龙镇压在井中;读到每六十年就需要一位叶氏族人以血为祭加固封印;读到杜家世代作为守井人,看守这个可怕的秘密。
最令人心惊的是最后一段:\"今发现龙怨已分化双生,一者困于井,一者附于人身。此人非别,正是......\"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片暗褐色的污渍遮盖,无论叶徽如何辨认都无法看清。他抬头看向杜若,少女却别过脸去,脖颈处隐约露出一片青色的鳞状纹路。
\"你知道被遮住的内容,是不是?\"叶徽沉声问道。
杜若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正要回答,整座房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琴案上的茶具翻倒,茶水在丝绢上洇开一片,那些被遮盖的字迹竟然在茶水中慢慢显现:
\"正是汝父。\"
叶徽如遭雷击,手中的丝绢飘落在地。与此同时,院中传来一声巨响,古井的井沿轰然崩塌,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在水幕之中,隐约可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升起,青色衣袍上缠绕着七条锁链,面容竟与叶徽有七分相似......
金丝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跳上叶徽的肩膀:\"那是......\"
\"我父亲。\"叶徽喃喃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终于明白那些记忆碎片意味着什么——当年被按在井沿放血的不是别人,正是年幼的自己。而父亲做这一切,是为了将体内的\"龙怨\"转移......
杜若突然抓住叶徽的手腕,锁龙珠发出刺目的青光。\"叶公子,快做决定!\"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要么重新封印,要么......\"
\"要么怎样?\"
\"要么成为新的容器。\"
井水已经漫入琴室,打湿了叶徽的衣摆。水中有细小的青色光点在游动,像是一群微型的龙。叶徽望向院中,那个酷似父亲的身影正一步步走来,所过之处,草木皆化为灰烬。
玉简突然从袖中飞出,悬浮在叶徽面前,\"叶\"字重新渗出鲜血,滴落在水面上,化作一朵朵赤红的莲花。每一朵莲花中都包裹着一个画面:父亲抱着年幼的自己站在井边;杜大夫将龙涎香塞入药炉;母亲被青鳞覆盖的手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颊......
叶徽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了金簪。簪尖锋利无比,轻易就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滴在玉简上,整个庭院顿时被血色笼罩。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使命——不是封印,而是接纳。
\"来吧。\"他对着院中的身影说道,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水中的赤莲同时绽放,将整个世界染成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