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明月再推开这雅间的门，就看到“小公子”半躺在软榻上，一个小倌摇扇子，另一个喂葡萄，还有一个弹琴的和谐画面。
他嘴角微颤，这“小公子”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急啊...
明月一进门，柳安芷就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人，脚步虚浮，衣服穿在身上也好似空落落的，可见已经瘦成了什么样子。
”公子，您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这是他的身契，给足银两后他就是您的人啦。“
明月收到主子的消息，说一切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也没有发现秦素这人有什么特别。
所以让人给他收拾干净便带过来了。
柳安芷听到他的话心里一喜，却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让霜降接过身契后按照上面的数额给了银子后收好。
她又让霜降给了明月两张金叶子，“这几个小哥身上穿的衣服挺好看的，麻烦明月老板帮我也给他拿几套，等会我一起带走。”
“剩下的就当作给这几位小哥哥的赏钱吧。”
柳安芷尽力演出风流小霸王的样子，眼睛盯着明月身后的秦素。
明月在风月楼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是客人找个理由让他回避的意思，于是从善如流：
“那就先恭喜小公子，得偿所愿了。”
说完他便给几个小倌使了眼色，又转头看了秦素一眼，似在警告。
但后者根本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虚虚地站着。
明月心下叹气，这个秦素这么虚弱，希望他能在这位“小公子”手下多活些日子吧。
几人和柳安芷作了礼，就都退出了房间。
刚才还热闹的雅间里，现在就只剩下秦素和柳安芷主仆。
柳安芷没有说话，而是先走到秦素身前，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他看起来瘦弱，身高却是高了柳安芷半个头，所以此时即使他低着头，柳安芷也能够清楚他的脸。
她稍微侧着头，就能看到秦素脸上一脸菜色，嘴唇也苍白起皮，看起来就是很久没有好好进食的样子。
但即使这样，柳安芷还是能看出他清秀的面庞上透露的隐忍和坚持。
见柳安芷靠近着看他，秦素似乎是感觉受到了侮辱，但又不好避开，只能闭上了眼睛，假装这一切不存在。
她对于秦素有印象，还是因为在原书中他传奇的经历。
如今这个瘦弱苍白的少年，让人很难想到他未来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秦素原本出自于大梁国的书香世家秦家，父亲是秦家嫡出第三子，因为博学多才被请到武侯国去给贵族讲学。
当年他拖家带口离开大梁的时候，秦素也才五岁。
十年后武侯国叛乱，想要从大梁国独立出来，秦素一家被当成武侯国的贵族俘虏，辗转几次，父母接连去世，他才被卖到了风月楼里。
后来成为宰相之后，这段过去秦素最不愿回忆，却也是烙印最深的。
他从小衣食无忧，父母琴瑟和鸣，本来是泡在幸福中长大的孩子，一瞬间却被逼着直面人生最黑暗的深渊，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后面成为铁血丞相也离不开这些经历的影响。
柳安芷在现代学习和应用了这么多年的儿童心理学，不难看出秦素如今处于对外界十分排斥的状态。
即使风月楼已经对他不错，没有打骂强迫，他也因为觉得和自己以往十几年受到的教育不符，有违纲常，所以用最激烈又最安静的方式在进行反抗。
“秦公子莫非以为，只要关上眼，闭上嘴，这一切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吗？”
从他愿意跟着明月见自己来看，柳安芷知道他至少在服侍一人与留在风月楼服侍不同人之间做出了选择。
只是他现在还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这个选择。
秦素听到她的话，眼睫毛颤动，微微睁开了眼睛，带着些微的怒意看向柳安芷，但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止不住地颤抖。
柳安芷感觉自己仿佛是对他做了多丧尽天良的事情，笑着摇摇头。
“公子可别这样看着我，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准这一次反倒是你的大造化呢。”
知道秦素应该将自己当成那些有养小倌癖好的富家子弟，心里正不知怎么想象自己未来的生活，可能以为他要真真正正地“脱下长衫”了...
没有看秦素的反应，柳安芷站起身，示意霜降带着人，拿了明月放在外面的衣裳和她出去。
这风月楼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更多的一些话也是不方便在这里和秦素说的。
秦素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有读书人的风骨，重视诺言，默默地跟在柳安芷身后。
在柳安芷想要让秦素和她同乘一辆马车时，霜降稍稍有些犹豫。
虽然已经有了身契，但他和小姐同乘总归是不符合规矩。
柳安芷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有些混不吝地开口，“你们俩磨磨叽叽干什么，都上来给小爷我捶腿。”
霜降一下子意识到，现在小姐是以男子装扮示人，又是刚得的心头好，不让秦素进去才是奇怪。
于是就在秦素犹豫的时候，在他背上推了他一把。
秦素本来身子就没几两肉，又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霜降这一推，直接让他倒在了柳安芷身前。
看着眼前衣着华贵的少年，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弯着，直直看向他，秦素就感觉自己的脸像一瞬间烧着了一般。
“霜降不得无礼。”
柳安芷看出秦素的尴尬和不自在，转头叮嘱了霜降一句，又倒了一杯茶让他坐好暖暖身子。
柳国公也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这个马车在外面看着并不华丽，但内里宽敞又舒服，坐下四五个人绰绰有余。
秦素找了离柳安芷最远的一个角落坐着，看着手中茶杯冒出的热气，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敢问这位公子，将我带回去后要如何对我？”
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秦素的声音不大，还有些沙哑，语气中说不上是绝望，还是隐藏着一丝希望，听上去死气沉沉。
柳安芷听到他的话便笑了，秦素后来每每回忆起来他们的初见，都觉得那是他见过最温暖又灿烂的笑容。
扯下头上缠着的发辫，柳安芷披着一头青丝，带着笑意看向他。
“我是柳国公的嫡长女，将秦公子带回去，是有要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