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里有条长门街,临近渡河,是最热闹的街道之一,每年都会有三次灯会。
元宵节的灯会最繁盛,会展示灯王;盂兰盆节、中秋节也会有灯会,仅次于元宵节,灯王也是借用元宵节的那盏。
夜幕降临,星火似河流入了人间。
街上摩肩接踵,人与马车拥挤不堪。
雍王府的马车在街头就停下来,骆宁与萧怀沣下了车。
街灯辉煌,从街头迤逦往前,绚烂如白昼。
“今年中秋节的灯会,比去年热闹。”骆宁说。
萧怀沣:“的确。”
夫妻俩往前走,秋兰与蔺昭跟在身后,另有暗卫数人、侍卫几人不远不近跟着。
骆宁听到有人惊呼:“这灯真漂亮。”
“是雍王府点的三千盏花灯。王爷给王妃点的。”
骆宁听到这句话,骤然转头。
中年小贩卖花灯,还指着街上悬挂的街灯,一一介绍:“往年元宵节都没有这么多花灯,今日是王府特意赏赐的。”
骆宁怔了怔,凑近萧怀沣问:“是真的吗?”
“嗯。”
眼前一盏盏灯,星河蜿蜒,流光满目。
骆宁心口被什么填满,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想说,太铺张太高调了,御史台只怕又要借口攻讦萧怀沣。可这些话,带着指责的意味,十分扫兴。
雍王是想讨她开心的,她也的确被取悦了。
骆宁最终只是道:“多谢王爷。”
“与民同乐。点这些花灯,不仅仅为你,也为这些出来赏灯的百姓。”萧怀沣道。
今夜赏灯的人,都会知道他们是沾了雍王妃的光。
骆宁握住他的手。
长门街最好的酒楼,雅座前可俯瞰整条街道,后能赏渡河画舫。
萧怀沣订好了位置。
进门就碰到了崔正卿。这次他身边不是跟着辰王,而是柳娘子。
“七哥……”
话音未落,崔正卿感觉有暗器袭来,立马闪身就躲,人避到了大堂的柱子后面。
萧怀沣牵了骆宁的手,慢步上楼。
崔正卿十分无语。
骆宁憋着笑。
这天晚上,崔正卿很识趣没有来捣乱。
萧怀沣与骆宁饮酒、听曲、赏灯,又赏月;深夜回去,月明中天,尹嬷嬷摆好了香案,安置了瓜果和月饼,骆宁拜了月。
深夜帐内,萧怀沣吻着她。
他能感受到她的软化,可她心里还有一道坎无法跨越。
他用力搂着她,知道自己胜利在望,他不急。
翌日,盛京城里都知道,中秋节夜雍王为王妃点了三千盏花灯。
建宁侯府王家先有了反应。
王夫人说:“雍王抬举这个出身卑微的王妃,做样子给世人瞧。阿珺何时才有出头机会?”
建宁侯府才送给骆家三千亩良田,心疼得要滴血,提到骆宁就火大。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建宁侯与骆宁不共戴天。
“早知道他们去赏灯,派人去杀了他们俩,制造点混乱。皇家如今巴不得雍王死了,他是陛下劲敌。”建宁侯说。
王夫人瞥一眼他:“魏王的腿瘸了,辰王又跟咱们府里没关系,唯有阿珺嫁给了雍王。你盼雍王死,往后谁做了皇帝,又与咱们何干?”
建宁侯、王堂尧常说为了家族远计考虑,可考虑时候,带着自己的面子,或者私情,事情办得不伦不类。
眼前的利益,却不抓牢。
比如说,想方设法弄死雍王妃,扶持阿珺诞下雍王府长子,再帮衬雍王登基。
阿珺与长子成了皇后、太子,这不是现成且便捷的路吗?
为何还要顺带着杀雍王?
不就是雍王打了建宁侯,他脸上过不去吗?
这点屈辱都忍不了,能成什么大事?
还不如王夫人。
而王堂尧,一根筋想帮衬郑皇后,念着宫学的旧情。
这么大年纪,婚事挑三拣四。明明是盛京城里出类拔萃的贵公子,容貌、家世、才情都绝佳,偏无儿无女,旁人只当王夫人这个做大嫂的亏待了他。
真为了家族兴盛,就该娶门第相当人家的姑娘,联合两族之力,共进共退。
王夫人时常听他们说“大事”,私下里又觉他们可笑至极。
“……雍王可能是补偿骆氏。”王堂尧慢悠悠开了口。
王夫人走了下神,没听到这句话的前句,追问:“什么补偿?”
“骆氏拖累了雍王,他还需要补偿什么?”建宁侯也问。
王堂尧却沉默。
他很想说,雍王妃守活寡,还要守住雍王不能人道的秘密,自然要得些好处。
外边有人递信,给王堂尧的。
王堂尧接了,建宁侯问他:“是谁?”
“柳娘子。她昨晚陪崔正卿,今晚约了我饮酒。怕冷落了我。”王堂尧说。
王夫人蹙眉。
建宁侯倒是觉得无妨,风流雅事只增男人魅力。不过这个关头,还是得做大事,就同他说:“收收心,别沉迷这上头。”
“是。”王堂尧语气很淡。
他转身出去了。
王夫人感觉哪里怪怪的。
王堂尧与伎人来往密切,似乎也不是单纯为了享乐,他好像图点什么……
没有证据,仅仅是王夫人自己的错觉。
她没问。
问了也白问,王堂尧不会同她说。
宫里也在议论雍王府点三千盏花灯的事。
早朝在诸多繁忙朝事里,就拿此事吵了一架,说雍王府铺张浪费,糟践民脂民膏、损国运。
皇帝和太后都提倡节俭。
皇帝倒是松了口气。听御史们骂萧怀沣,他压力小了很多。
他精神越发萎靡不振。
太后和郑皇后稍后才听说。
“怀沣是开了情窍,还是打别的什么主意?” 太后笑问。
心情很好。
小两口感情深,太后喜闻乐见;又派人去叫了辰王来问,辰王比较清楚弟弟的事。
辰王说:“何止那三千盏花灯?他还自己做了一盏灯王送给弟妹。”
太后更惊奇了:“他竟如此下工夫?”
辰王很想说,这算什么下功夫?他还要在京城种荔枝树。第一批种下去的,已经死光了,正在等第二批进京的树苗。
那才叫疯狂。
郑皇后听心腹女官说这件事,很痛苦紧闭了双目。
“他这是同本宫示威。”她对最心腹、最亲近的女官朝槿说,“他想把过往都抹去,丝毫不帮本宫。他借着抬举骆氏,与本宫分割清楚!”
朝槿姑姑问她:“娘娘,咱们如何是好?若雍王态度不明确,过继、立储都定不下来。越是拖,越是对您不利。”
郑皇后:“必须叫他表态。不仅是他,太后也要答应。就从骆氏下手吧。”
她叫朝槿附耳过来,低声和她商议起来。
算计骆宁,实在太损她的格调与手段。她是门阀培养的嫡女、是中宫皇后,她自幼处处优秀,而骆宁又是什么?
一粒小小尘埃,被太后硬捧了起来。对付她,郑皇后毫无成就感。
可特殊时刻,不得不为,必须从她这里得到一点什么。
郑皇后感觉自己都变得低贱了,她为此深感痛苦。
她早该出手了,只是这“痛苦”一直袭扰她,阻止她的脚步,直到今时今日,她已经明确知道了萧怀沣的态度,必须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