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桃的穷追不舍似乎让尸胎想起了当时在藏尸阁的不堪往事。
它直接以惊人的速度冲入墓道的黑暗之中,向另外一头跑去,
纪初桃当然不会放过它,便在后面飞速地追。
她跑的飞快也脸不红气不喘,似乎完全丧失了人类的机能极限。
很快她就追着尸胎到了墓道的尽头。
那是一条直通向下的阶梯,大头尸胎的黑血顺着阶梯流了一地。
看起来恶心又惨烈。
少女脚步稳稳地落在台阶之上,大步流星,直接跑到了对面墓室的连天廊。
然而此时,那尸胎竟然突然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密集的枪击声不断从下面传过来。
她走到连天廊上,往下一看。
下面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墓室,足有五六百平米。
整个墓室被冷烟火照的通明,中间有一堆人,围成了一个圈,不停地用枪扫射周围的东西。
那领头人的正是阿宁!
纪初桃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打的都是一条条足有手臂粗的蚰蜒。
满墓室都是,密密麻麻的,简直就像海洋一样把阿宁的队伍围在了中间。
在墓室的中央,有一个倒金字塔形的棺井,井底有八只巨大的黑棺,围着中间一只半透明的巨型玉石棺椁。
此刻这个棺椁已经被打开了,在冷焰火的映照下,玉石棺椁流光溢彩,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源源不断的大蚰蜒就是从这里爬出来的。
下面的十几个人此时已经疲于应付,但蚰蜒可不会心疼他们,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打死一只,其他的就更加疯狂。
纪初桃想起地底下可有数亿只蚰蜒,要是引来大型蚰蜒那就完蛋了,非得把这炸平才能脱困。
她扫了一眼,目光忽然一凝,发现一个老外背上的人十分眼熟,竟然是昏迷的吴三省。
她刚想往前走,余光就瞥到石廊下方吊着一个熟悉的黑影。
这时,身后的吴邪他们也赶了过来,纪初桃急忙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紧接着她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感觉到自己脚腕被抓住时,直接翻身跳了下去,与此同时一把掐住尸胎冰冷滑腻的脖子,手起刀落直接把它的头砍了下来。
纪初桃深深地拧起了眉,然后嫌弃地扔掉匕首。
擦干净手上的黑血后,她用干净的弹簧刀在手心上狠狠一割。
随后直接将鲜血淋漓的手心按在地上。
周围的蚰蜒顿时像见了鬼一样四处逃窜,一瞬间,所有活的蚰蜒全部都退回了玉棺里。
地上只剩下了无数蚰蜒的尸体。
如山如海般的蚰蜒因为她的动作忽然消失,导致阿宁队伍里的人看见纪初桃就像见了鬼一样。
不过她早就习惯了万众瞩目,这些人的凝视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不适。
纪初桃的这张脸就像是身份证明一样,过于有辨识度,阿宁几乎瞬间就把她认了出来。
“纪小姐……”
她的语气有些复杂,听不出个中情绪,只是好像有一分的愧疚。
胖子他们这时也从连廊上面跳了下来。
阿宁皱着眉头,抬头问道。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胖子嘿嘿一笑。
“这叫白娘子找对象,有缘的千里来相会,无缘的脱光了搂在一起还嫌对方毛糙——我说我路过你们信吗?”
纪初桃抿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阿宁的人显然和胖子是认识的,她甚至还听到了队伍里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话。
“这下好了,在糟糕的地方碰上了糟糕的人。”
吴邪和潘子在上面的时候就发现了三叔的身影,被一个老外背着,此时情况安全下来,两人忍不住去看那个被背着的人是不是三爷。
纪初桃没有跟上去,因为阿宁已经拿着消毒水和纱布来了她身边。
“给,包扎一下吧。”
阿宁的表情坦然,似乎并没有因为纪初桃刚刚救了他们就感激不尽。
当然,纪初桃也不需要,她没有拒绝,只是将已经愈合的伤口遮在阿宁看不到的地方,然后迅速包扎好自己的左手。
“我应该猜到你们会来的,没想到是你救了我们。”
阿宁眼底翻涌的情绪复杂,见纪初桃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好半天以后才又开口说了句。
“谢谢。”
不等少女说话,她又道。
“上次西沙群岛,对不起,我在海里的时候是有苦衷的,我没想过要害你们,谢谢你最后又救了我,我知道是你。”
少女娇艳的脸蛋没有一点瑕疵,美得妖冶极端,让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移开视线。
她轻声一笑,语气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是吴邪和胖子把你拉出来的,如果不是他们拉你出来,我不会救你。”
纪初桃没有丝毫隐瞒自己当时的想法。
阿宁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虽然她能理解,但并不能苟同。
她能拦着张起灵不杀阿宁,已经是她十分善良了。
阿宁对自己的剖析更深,知道上次西沙时她的手段太过阴狠。
不过说到底各为其主,她也只是在履行老板给她的任务。
但阿宁始终记得,眼前这个女孩已经救了她三次。
纪初桃不想和阿宁进行表面寒暄,便直接走到了吴邪那边。
此时那个背人的老外已经将人放在了地上,吴邪上前急急地翻开那人头上的登山帽。
登山帽中是一张十分憔悴、胡子邋遢的脸。
“哎呀,三叔!”
纪初桃皱了皱眉,心中升腾起一股十分奇怪的感觉。
怎么三爷这一趟好像是老了十多岁?连头发都白了。
明明在鲁王宫时,他还是一个中年帅大叔。
三叔似乎神志不太清楚,眯着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人,不过吴邪叫他的时候,三叔浑身轻微一颤,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随即又没动静了。
吴邪显然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纪初桃抿了抿唇,最后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三叔的状态很不好,他的衣服里面全是黏脓,胸口也都是烂疮,无数的硬头蚰蜒就挤在他的皮肤之下。
三叔应该是想把它们扯出来,但是蚰蜒一扯就断,蚰蜒就全断在了伤口里,现在已经全部化脓了。
吴邪和潘子赶紧招呼队医给三叔清理疮口。
纪初桃没有帮忙,她也不可能会暴露自己来帮助三叔,只是退到一边。
走到了一处石阶坐下,目光怔怔地看向墓室中央那口巨大的玉石棺椁。
手上的伤已经好了,但她的心里又升起巨大的迷茫。
显然现在,她已经到了云顶天宫的最深处。
可是直到这一秒,纪初桃都既没有看到张起灵,也没有发现能解释她身体秘密的人。
还有那扇无比巨大的青铜门。
它到底在哪里?
纪初桃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她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脸担忧的吴邪。
“小桃子,三叔刚刚偷偷给我塞了一张纸条,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给你看一下,你有知道这个的权利。”
纪初桃不明所以,她伸手接过吴邪递过来的纸条。
展开一看,发现上面竟然是张起灵的字迹。
【我下去了,到此为止,你们快回去,再往下走已经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地方,你们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蛇眉铜鱼里。还有,吴邪,帮我照顾好初桃,务必把她带回杭州。】
署名就是那一串德文符号。
张起灵的留言下面,还有一串非常潦草的字,看样子应该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我们离真相只有一步了,把铜鱼给阿宁下面的乌老四,让他破译出来,没关系,最关键的东西在我这里,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少女猛的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吴邪,后者扯了扯嘴角,苦笑道。
“就是这样,小桃子,我知道你肯定不放心小哥,所以这个纸条我拿给你看,你自己决定。”
“一会儿我就把剩下的两条蛇眉铜鱼拿给阿宁的人。”
此时纪初桃已经心乱如麻,她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触及到了最后一步。
可张起灵却说让吴邪带她回去。
她不能不回去。
她要找到青铜门,她要弄清楚自己身体出现的问题!
想明白,纪初桃直接点了点头,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带着蛇眉铜鱼找到了阿宁。
阿宁显然也是想和他们合作,一起探索这里的秘密。
他们不是专业的土夫子,比起吴邪这个半吊子水桶更加不如,不过他们有非常专业的专家和学者。
“这位是柯克,他是汉学专家,专攻东夏的历史,如果你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吧。”
阿宁招呼了一个老外过来。
纪初桃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即开口接连问了几个问题,问得阿宁脸色巨变。
“你们去海底墓的目标是什么?阿宁你当时在海底墓找到了什么东西?还有一个,你们的老板是不是一直在调查战国帛书上的东西?”
柯克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漂亮的不像真人的女孩,然后缓缓开口。
他们去西沙海底墓其实主要有两个目标。
其中一个是一只玉玺,也就是鲁殇王号令阴兵的鬼玺。
另一个就是云顶天宫的机构图。
当年汪藏海的确去过鲁王宫,他还把鲁殇王的鬼玺替换成了蛇眉铜鱼。
只可惜他们两个目标都没有达成,鬼玺不知所踪,机构图也被三叔抢先得到。
而那次阿宁在海底墓果然也得到了些东西。
她拍摄了十五张壁画,壁画上面的叙事型故事完全讲述了汪藏海是如何被东夏国抓去修云顶天宫的。
其中一张壁画便是描述的火山口,这上面记录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原来云顶天宫并不是新建的,在汪藏海被抓来时,火山口就已经有了一座巨大的皇陵。
东夏人掳来汪藏海,只是让他在一处旧皇陵遗址重新改建,将原本的殷商时期皇陵改成了明式。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非常难以理解的照片。
一张无数恶鬼从石头中窜出的壁画。
一张是描绘了一团黑色的软体生物一样的东西,是从什么巨大的悬崖爬上来,而上面有人往下倾倒什么东西。
作为交换,吴邪也把他手上的两条蛇眉铜鱼拿出来给阿宁他们破解。
阿宁的人显然比华和尚专业太多,一边抄一边就将这些密文翻译了出来。
全篇的内容非常精简,开头只有几句话。
是说汪藏海希望这个秘密永世不见天日,如果有人看见,希望这个人是汉人而不是女真人。
后面就记录了他被掳获到东夏之后的事情,和壁画上记录的基本相似。
其中还提到了,为了拿到一些东夏没有的宝物,他先后带人盗掘很多古墓,在灵气最盛的地方,偷偷放了几枚蛇眉铜鱼。
以使得这个秘密有机会让人发现。
后面记录的内容,和华和尚说的基本能对上。
汪藏海在雪山之上困了长达十年,在改造东夏皇陵的过程中,他逐步发现了东夏王的一个诡异秘密。
他曾经被领去看一扇被称为神迹的地底之门。
传说历代万奴王,不是世袭的,而是在前一代死亡之后,从那道地底之门中爬出来的。
而那道地底之门,也只有在前任万奴王去世的时候才会打开,否则地狱的业火就会烧尽开门的一切,使得长白山没有白天。
汪藏海有幸目睹了一次这种王位更替,让他感觉到恐惧非常的是,从地底之门爬出来的万奴王,竟然是妖怪。
万奴王根本就不是人!
上面记载,这地底之门就在皇陵之下,长白山底。
年代源于上古,恐怕是夏时的产物,而通往地底之门的通道,由一种长着人头的鸟守卫。
纪初桃安静地听完,掩在衣袖中的手攥的死紧。
心中的激动已经按捺不住,激烈的心跳似乎要破体而出。
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要找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扇巨大的青铜门,恐怕就是这密文里反复提及的地底之门!
另一条铜鱼上,则记载了汪藏海偷偷潜入地底之门的经过,他成功地溜了进去,但出来后像是被吓傻了。
以至于密文雕刻地语无伦次,显然是在极度惊骇的时候刻的。
剩下的密文根本翻译不出来,只能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终极……人类……万物……
这时候,阿宁的手下忽然来汇报。
他们已经把所有的棺材都打开了,在棺井的一边,有人竟然开启了一道暗门,暗门内又出现了一个记号。
纪初桃上前看了一眼,果然是张起灵留下来的。
这道开启的暗门非常陡峭,似乎是以挖掘深度为目标的,极其幽深。
似乎真的应了那句通向地狱的地底之门。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带上装备上前,眼风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声音冷而沉。
“我下去探路。”
刚刚她一人莫名其妙逼退了蚰蜒,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那一幕。
此时听到她的话,阿宁的手下都长呼了一口气。
终于有专业人士来给他们保障了。
墓道倾斜向下,角度越来越陡,纪初桃的手电直射下去,看不到一点到头的迹象。
尽头处永远是深沉的漆黑一片。
她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似乎心情根本就没有因此而阴郁。
她知道自己是在沿着张起灵的脚步前进,每走一步都是靠近事实真相的一点。
她身后跟着的是担忧而来的胖子和吴邪。
三个人没有讲话,夹缝中越来越热。
他们走了很久,墓道才终于走到尽头,走出墓道,迎面突然一阵暖风吹来,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纪初桃向四周看去,发现这是一处修建在悬崖上的廊台,就和他们在冰穹中看到的假灵宫的祭祀台一样。
脚下的地板是用廊柱架空在悬崖上的,廊台的中间立着一只巨大的黑鼎。
胖子发牢骚道,“怎么又到头了,没路走了,还是没有棺椁,这万奴王到底躲什么地方去了?”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你看我们都是沿着小哥给的记号来的,明显就是这里,但你看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难不成小哥是飞过去了?”吴邪脑洞大开。
纪初桃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拿出信号枪,向裂谷中发射一发。
借着信号弹的镁光,他们看清了前面的情况。
这是一处巨大的山体裂缝,他们现在所在的廊台修建在一边的裂缝峭壁之上,而对面两百多米处,是巨缝的另一处峭壁。
两条裂缝遥遥相对,像是非洲巨大的地表裂谷的悬崖。
而下方,是一幅令人非常震惊的画面。
只见下方深不见底的裂谷中,无数碗口粗细的青铜锁链贯彻两边,将裂谷连在了一起。
这样锁链有无数条,几乎看不见稀疏的地方。
而在深处的锁链,上面密密麻麻地挂着很多东西,像是很多铃铛。
不过距离太远了,看得并不清楚。
这时候,胖子在廊头的一端找到了一根攀岩绳子。
从平台一端垂了下去,一直垂到下面最近的一根青铜锁链上方,系在了那里。
纪初桃目光发亮,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直接就想顺着爬下去,却被两人拦住。
“小桃子你疯了?下面不知道有什么情况呢,你什么东西都不带,不要命了吗?”
吴邪扯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语气焦急。
“小哥怎么说的,让我照顾好你,你别这么着急啊,咱们来都来了,先从长计议。”
“是啊,咱不是来探道的吗,小天仙儿你别急,一会就算你不想下都得下去。”胖子也劝道。
少女抿了抿唇,觉得两人说的也对,便只能先行返回。
路程有些长,回去的路上三人都不由自地加快了速度。
阿宁他们也早就等的心急,看到纪初桃他们三个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纪小姐,吴先生,王先生,有没有发现什么?”
吴邪把下面的情况说明一下,接着大口灌水。
纪初桃则是找阿宁要来了那些壁画照片,仔细研究了一下,没听他们在聊什么东西。
壁画上面并没有记录什么有实质性内容的东西,但有几个战斗的画面。
她看到其中一张,上面是很多东夏勇士搭弓射箭的情形,但壁画上又看不到人。
不知道这上面代表的是什么含义,不过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
之前她跳下连廊救了阿宁的队伍,许多人都比较信任她,阿宁也来到她身边,说道。
“纪小姐,下一步该怎么办?”
纪初桃又翻了翻照片,接着淡淡地开口。
“所有的武器和照明设备全部带上,整顿完就出发,所有人下去不许开枪,行动全部要听命令,如果不遵守的话,就留在这里,原路回去吧。”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个人面鸟。
如果他们开枪,没准会把殿前的人面鸟吸引过来,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棘手。
阿宁听完后就吩咐了下去,所有人表示接受以后,纪初桃重新打头走进暗门。
不久后,所有人就到了廊台之上。
胖子打了一发信号枪,照亮下面的情况给队伍中的人看。
大家十分振奋,这简直就是神迹!
到这里以后,纪初桃又重新嘱咐了一遍,没有命令不许开枪。
之后才率先系好安全绳,直接从张起灵挂好的那条绳子滑到青铜锁链上。
笑话,青铜树她都爬过了,还怕这种密集的青铜锁链吗?
青铜锁链非常牢固,经过了几千年也丝毫没有断裂的痕迹。
这段距离十分遥远,并且在锁链上,大家的行进速度更慢,四个多小时以后,他们才到了悬挂铃铛的地方。
纪初桃让大部队停下,自己则看了看不远处密集悬挂的东西,瞳孔忽然一缩。
那锁链之下挂着的是一个个风干的尸体,还能看出上面穿着女真时的铠甲,脖子后面有一根黑色头发似的东西,系在青铜锁链上。
糟了!
他们这是闯了人面鸟的老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