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字这件事似乎会令人上瘾,白天在私塾请教郭先生,晚上回去围着云丽儿。
云丽儿手握纸和笔,低调的同时心底又有一些自豪:“咳咳,先说好了,我也不识几个字,万一交错了别赖我。”
林二娘靠在门槛上,看着坐在桌前写字的三个小孩,心底满是欢喜,对身后的楚大勇道:“原以为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哭闹着不去。”
楚大勇哼笑几声,抬着木盆准备进屋泡脚:“好事,我原本都打算到时候用细棍抽着他们去,却居然不给我这个机会,啧。”
这话换来林二娘的一记剜眼。
“屋子还有多久才能盖好?”林二娘问。
“快了,大概还有十来天吧。”楚大勇一脚伸进倒了醋的木盆里,仰起脖子拿着蒲扇扇风,很享受的模样,
他抬头才发现林二娘直勾勾地看着他,竟一瞬间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掀开衣领露出宽阔的胸膛,对林二娘笑道:“如何,你夫君魅力不减当年。”
原本只是打趣的话,林二娘看着挤眉弄眼的楚大勇,鼻翼微微煽动两下抿开唇说:“你泡脚的水不会是凉水吧?”
福宝正在认真写字,听到隔壁传来爹爹的求饶声,她竖起耳朵问:“爹娘在干嘛?”
谢景澜把她的脑袋扳回来:“别管,写你的字。”
福宝:“哦。”
此时的季节已经迈入夏季,早上去镇上的路还好,一阵清凉。但回来时就有些折磨孩子。
在烈日下徒步几里的路,三个孩子到家后鞋子一脱,布鞋的底都是湿的。
好在三个孩子体质都不错,没有出现过中暑的情况。
即便是在室内,有些娇惯的小公子也嚷嚷着要回家避暑,可想而知这天气究竟是有多热。
这日散学回去的时,福宝一直坐在学堂里不肯起来,在追问之下才小声提出:“太晒了,可不可以晚点再回去?”
谢景澜想到福宝在烈日下晒得小脸通红,心一软便同意了。
一片荷叶骤然出现在福宝头顶,楚勇平将荷叶递给福宝笑着道:“把荷叶顶在头顶,这样就晒不到你啦。”
谢景澜看向左边的荷花池,有种不好的预感。
连续几日回去时,他们都躲在最后才走,在没人的时候到荷花池便摘几片大叶子顶着回去。
有天郭先生站在窗前喝茶,欣赏着眼前的荷花池,扑鼻而来的清香使他感到全身心的放松。
他突然眯着眼打量了圈荷花池的周边,嘴里念叨着:“怎么感觉边上的荷叶少了许多?”
书童看了看荷花池回应道:“也许是师母采莲蓬时随手摘了些吧。”
郭先生豁然道:“若是她喜欢,多摘些拿回去给她。”
隔日,师母看到缸里的荷花叶满心疑问。
这日,三个孩子一如既往地留在最后才走,因为边上的荷叶少了许多,楚勇平摘的时候很辛苦,今日只能摘到两叶。
“你和福宝遮就行了,我不要紧。”谢景澜说。
三人上路后没一会儿,天边就飘来一片乌黑的云。楚勇平探着脑袋看了会儿说:“看起来要下雨了,我们得快些回去。”原本是慢步的三人赶紧加快步伐往家里赶。
但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风呢?
果然,走到一半时就“哗哗”下起大雨。铜钱大的雨点砸在泥土上,溅起半尺高的水雾。
“快走快走!”谢景澜招呼道。
荷叶在太阳下的暴晒下变得有些阉了,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雨时被打得发出“噼啪”的求饶声。
福宝右手举着荷叶放在头顶,左手死死将包袱里的书册护在怀里,雨水顺着荷叶低落到她的肩上,浸湿了她的半边身子。
她追赶在两人身后,泥土地本就不怎么平整,此时又灌满雨水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布鞋踩在上面又滑,好几次差点摔跤。
“等等我......”
福宝在后头小声哼着,担心两人不顾自己跑远了,又怕自己连累两人。
她一脚踩进泥坑里,浑浊的泥水溅到眼里睁不开眼,耳旁响起谢景澜的声音:“你没事吧?”
一双冰凉的手扶在自己脸上,帮她擦拭着眼边的泥沙,她眨巴着睁开眼,看到谢景澜身上已经湿透,他将包袱护在怀里回过头来找她。
福宝举起荷叶一头撞进谢景澜怀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我俩一起遮吧。”
不远处传来楚勇平催促的声音:“你两搁那干啥呢?”
谢景澜快速思索之后,将怀里的东西塞到福宝怀里,背对着她蹲下身:“我背你一起。”
福宝手忙脚乱地爬上谢景澜的后背,将两人的包裹护在肚子处,左手环绕着对方的脖子,右手举着荷叶挡在两人的头顶。
三个孩子顶着荷叶,像两只歪歪扭扭的绿蘑菇,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里跑。
楚勇平的鞋陷进泥坑,索性光脚拎着鞋,脚丫子被雨水泡得发白,还不忘回头喊:“快点儿!祠堂的瓦漏雨,能躲!”
天边滚过闷雷,雨幕突然倾斜成银灰色的帘。
福宝的荷叶被风掀翻,乌黑的发辫瞬间湿透,发梢还挂着草屑。她紧紧贴在谢景澜的后背上,隔着胸膛和后背,除了喘息声仿佛还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谢景澜的后背没有爹爹的厚实,身子薄弱的原因甚至没有楚天启的大,但同样都是热烈的。
转过晒谷场的照壁,祠堂朱漆剥落的门槛近在眼前。
三个孩子欢呼着扑进去,撞得廊下悬挂的蓑衣哗啦作响。屋檐垂下的水帘像水晶帘子,远处稻田里,青纱帐似的雨雾正漫过金黄的稻穗。
楚勇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忽然指着福宝湿漉漉的发顶笑出声。
“你好像个锅盖!”
福宝诧异地眨了眨眼,而谢景澜也微微挑起嘴角将头撇向一边。
她把头伸到一个积满水的坑里看,只见自己的童发此时牢牢贴着她的脑袋,就如楚勇平说的那般,像个锅盖。
“哼。”福宝不死心地用手扒拉着头发,结果越弄越丑,只能丧气地收手。
谢景澜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捏起身上的衣服晃了晃:“瞧着大雨,应该下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外头的雨下得越发猛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