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家要好好修行,好好读书,不要惦记我。”萧元离开的时候,抱了抱自己的兄弟,道:“你我兄弟虽分属不同职位,但只要我沐休,就会来看你的。”
萧文全身都在轻轻颤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声音清越甜美,带着少年人才有的空灵。
“大兄……这里真的是和碧灵山庄不同的地方吧?”萧文死死的揪着萧元黑色的衣袖,克制住自己的害怕,问道。
萧元再一次向萧文保证:“獾郎,之前的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人会再逼你了。
这里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萧国的地方,在这一片土地上,他们讲人权。”
萧文不知道人权是什么,他琉璃色的眸子动了动,看着自己的大兄跟一队与他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离开了。
那队伍动作整齐划一,大兄在其中也威风凛凛。
大兄不是记忆中的少年模样,他变得高大威武,一只手就能提起他来。
明明没有灵根,只修习武道,却也有不输那些“仙人”的实力。
大兄在这里很受重用,这里的主人即便为安抚下属,也不会再让他如之前一样活着了吧?
“你……你好了吗?可以走了吗?”不远处,何思怯生生的站着,比手画脚:“我还有功课,要回我们的住处,它叫……”
何思不知道怎么用手语比划“王谢堂前”,只能再度沉默。
何思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也是木灵根,被硬塞到白楚楠手下的,她的目光似乎比萧文还要呆滞,像个精致的木偶。
萧文其实能听懂何思的话,萧元教过他一些日常用语,但他习惯藏着。评估过何思对他暂时没危险后,他才慢慢的走到何思身边。
何思低头沉默着把人带回“王谢堂前”。
“王谢堂前”并不是精雕细琢的宫殿样式,而是开放式的三合院,几处建筑分散得比较开,各处用风雨长廊连接,非常的敞亮大气。
房前屋后种的也不是什么名花名草,而是各种灵药,还有一些菜蔬粮食,偶尔还能看到几只走地鸡,仿佛农村中家里有余粮的地主家。
如今“王谢堂前”的主人不在,这些庄稼也没荒着,地里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劳作,看到何思领着人回来,笑着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来:“何思小姐回来了?是带朋友来家里玩吗?”
中年夫妻中的女人略带警惕的看了萧文一眼,长得这么漂亮,可别是来拐带何思小姐的?
四爷走之前交代过他们,把人看好了,免得他回来之后,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女婿找他要陪嫁。
何思腼腆的摇头,指了指萧文:“他叫萧文。”
又指了指另一个女子:“她叫宋清。”
“他们是师祖新分给我师父的徒弟。”说到这里,何思吸了吸鼻子,略带委屈:她就没有当独生女的命。
中年男人把锄头放下,从黄瓜架上摘了三个黄瓜,脆嫩欲滴,递给何思三人,笑眯眯道:“是好事,老祖宗讲多子多福。
咱们四爷本事不俗,多几个徒弟孝敬办事,“安莱”才会更好。”
何思那袖子擦了擦黄瓜,咬掉苦的那一节,就嘎吱嘎吱的吃了起来。
萧文和宋清眼看着何思快吃完了,才敢轻轻的张口往嘴里送。
“这是余叔和余婶,负责“王谢堂前”这一片土地。”何思比画着说道。
萧文和宋清轻轻的点头,心里却在疑惑:佃户可以长得这么“肥硕”,过得这么惬意么?这两人只怕与自己的“师父”有亲,当敬而远之。
“何思小姐回来了?”进了内堂,一个中年女人带着笑脸迎了出来,看到跟着何思的两人,笑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何思摇头,又把之前对余叔余婶儿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女人高兴道:““王谢堂前”添丁进口是喜事儿,萧文少爷和宋清小姐中午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着。”
宋清状似怯懦的往萧文身后一缩,萧文僵了僵,身形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声音轻如蚊呐:“我……大师姐是长姐,她吃什么,我们吃什么就好。”
何思:“……”
他还怪讲礼貌的,比自己那个讨厌弟弟好多了。
“那就麻烦吕姨了,我们要吃虫草炖乌鸡,人参鸽子汤,水煮鱼,香辣蟹,还有卤猪蹄……”何思回头,小心的问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师弟”和“师妹”:“这些可以吗?”
萧文点头,宋清也轻轻点头。
只要不是掺了东西的吃食,他们都可以。
“刚刚是照顾我们饮食起居的吕姨,她手底下还有四个人听她调配。
你们平时有生活上的事情可以找她,但自己的房间要自己打扫整理,她不会负责。”何思趁着等饭的时间,把两人领到中间主体建筑中,沿着檀木雕花的楼梯一直上去。
到了二楼,走到最中间的一间房门口,声音怯怯道:“这是我的房间,你们不能抢,其余的房间,你们自己选一间。”
当了“王谢堂前”三年的独生女,她也有一点点脾气了。
没办法把新来的“弟弟妹妹”退货,但已经是她的东西,绝不能再被抢走。
萧文和宋清半句话没多说,何思的心思在他们眼中浅得像清溪,他们根本不在乎。
目前发展到这一步,似乎一切正常,白家真的会将他们当弟子培养了么?
两人吃过太多亏,上过太多当,被人当玩意儿一样耍过太多次,都不敢放松警惕。
萧文选择了靠近楼梯的一间房,宋清则是选择了看得到楼下大路的房间,都是方便随时跑路的位置。
房间里一切正常,没有出现他们熟悉的东西,床是正常尺寸,桌子是正常尺寸,没有不该有的暗道、铜管、供人窥视的暗门等一切东西。
何思不明白两人为什么选了二楼最差的两间房,她也不多话,饭好了之后,三人坐在一张桌上慢慢的吃着东西,最上面的位置空着,那是属于白楚楠的位置。
何思没发现,凡桌上的菜品,她动过的,她的师弟师妹才会吃,她没动过的,她的师弟师妹碰都不碰,像是完全没有个人喜好一样。
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吃完,何思特意要的虫草炖鸡和人参鸽子当竟然才只动了一点,她看看萧文,又看看宋清:“师祖说你们身体很虚,需要补一补,这两道药膳是给你们点的,你们多吃一点呀~”
宋清依旧不说话,仿佛害羞一般,萧文轻声道:“不敢劳师姐费心,今日菜品丰盛,我们吃不下了。”
“那……那既然你们不吃,我就吃了。”何思起身把两大碗汤都搬到自己面前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浪费不好。”
在师弟师妹们的注视下,何思风卷残云般的嗦完骨头喝完汤,打了个饱嗝。
萧文&宋清:“……”
两人迅速的低头,眼角抽搐了一下:这还真是个傻的?
吕姨从厨房出来,看到何思坐那儿直打嗝,赶紧拿了两颗消食的药给何思:“思思小姐,四爷在的时候就说过了,让你每顿饭不过三碗,菜的标准也是三菜两汤,三荤两素。
就是怕你撑坏了胃,今天你师弟师妹第一天进门,你也不说做个好榜样。
这事儿闹的,撑着了吧?”
“小清小姐,小文少爷,你们两位还有其他事情没有啊?”
宋清没听懂吕姨在说什么,萧文听懂了,但低着头,没回答。
何思比手画脚的翻译完,萧文才像听懂了一样,轻声道:“我等初来乍到,师父又不在,师姐若是没有吩咐,我等自然无事可做。”
“我……我哪里能吩咐你们啊?”何思无辜怯懦的看了二人一眼,跟吕姨说:“他们没事做。”
吕姨笑道:“那就好,锦绣衣坊的夏老板一会儿要来给两位做衣服,既然你们有空,我就不用通知她改时间了。”
大约看出了何思好欺负,饭后,一直躲着的宋清轻柔的坐在何思身边,用有些生硬的华夏语问道:“师姐,师父不在,我们的修炼该怎么办呢?
是等师父回来了,再传授我们吗?”
宋清的声音好听极了,清脆透润,听得何思晕乎乎的:“那不是耽误你们修行吗?”
“如果……如果你们不介意,先练我的功法吧,我也是木灵根。”何思低垂着头:“只是,如果你们的天赋如果比我好,我修行的功法不适合你们。
那……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等师父回来想办法。”
萧文也动了起来,他轻盈的坐到何思的另一边,声音同样清越好听:“师父不在,我二人就仰仗师姐了。”
这两人都是碧灵山庄最“尊贵”的公子和小姐,除了庄主的“贵客”,其余人没资格见,在江湖上更是艳名远播。
他们不仅容貌美丽,风姿和仪态也都是最勾人的。
他们只是勾一勾手指,理一理衣摆,说两句话,就能迷得人神魂颠倒。
能让他们一起使力的不多,新“门派”的修行功法算一样。
其他的一切都是虚的,只有修炼功法是真的。
那本《回春功》他们已经练怕了,迫切的想要看新师门给他们的,是不是还是炉鼎练的功法。
“你……你们会说华夏语呀?”何思被“师弟”、“师妹”哄得有些找不着北,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的功法给两人看:“这……这是师父临走前给我挑的功法。
所以,你们只能看,不能借。”
何思的功法叫《青木长生功》,其中不仅有灵力的修炼方法,还有神魂的修炼方法、木灵力的法术灵通、炼体的方法。
《青木长生功》是一卷神奇的书,打开之后首尾相连,仿佛一个光晕一样将观看者围在中间。它根据使用者的修为,浮现出当前使用者能修行的相应功法。
何思才炼气四层,她能看到的,就只有炼气期的功法。
宋清和萧文看得极其认真,身形激动得微微颤抖:这……是一本正经功法,没有任何一句口诀与房事相关。
它说的,全是如何凝练自身灵力,再使用出来,攻击敌人!
这些年他们也陆续从“贵客”那里哄出来过几句修行口诀,有一定的见识,只是他们的灵力刚刚修出一点,马上就会被采补干净。
这种困境,即便天才也没办法,只能无奈陨落。
何思见两人看得入迷,小小声的提醒:“这……这是我的哦,你们不能抢,只能把功法抄下来。”
宋清抿了抿耳边发,露出一抹昳丽的风姿:“谢谢师姐,我会好好珍惜的。”
萧文也侧身看过来,盈盈笑意间仿佛有万千风华:“这是师姐的东西,我们怎么会抢?能得一观,已是感激不尽。”
何思还没到欣赏美的年纪,对两人自然的美视而不见,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虽然《青木产生功》不能给你们,但你们的功课也是不能不完成的。”何思努力板起脸:“你们跟我来。”
两人确定何思是个傻的之后,对她的戒心也降低了一些,跟在离她十步远的距离,随着何思上了三楼。
“我们这一脉,是负责族中医药的。”何思推开白楚楠的书房,将足够三块砖厚的《医典》砸在两人面前,全都是白楚楠整理出来,留给自己徒弟的功课。
“这是师祖传给师父的,你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将来师父回来考不及格,是会被打发到药园里去挑粪种药的。”
宋清和萧文在听到“医药”二字时,呼吸明显加重,比刚刚看到修行功法时还激动。
在修行界,医和药珍贵无比,比修行功法难接触得多。
三百年前,江湖上出现过一位“毒君”,靠一身毒术横行天下,人人谈之色变。
从此,世人对“毒”有了极深的恐惧,对“药”有了热切的探知欲。
这种欲望和恐惧,在他们炉鼎之间也有传播。
他们这些炉鼎在结契的一刹那,身心都由不得自己,就连求死都是奢望。
但是他们之中,曾经出过一个稍微懂药理的“前辈”,在为“贵客”表演“兽交”时,在指甲里藏了药粉,引得表演的妖兽发狂,将他撕成碎片,从此脱离苦海。
他们不说,心里却羡慕得紧。
可碧灵山庄哪里有条件让他们学习药理知识?
不过仍是挣扎苦海,熬到自己被采补完的那一天,再痛苦死去罢了。
两人翻开厚厚的书,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些字!
刚刚的《青木长生功》功法有灵,能在观看的瞬间,将功法以意识的形态传入人的脑子里。但遇上真正的大部头医书,他们就看不懂了,得学会华夏文字才行。
宋清轻轻的拉着何思白色的衣袖,身子柔软的靠过去:“师姐,这些字我们看不懂,能否请师姐赐教呢?”
何思只觉得宋清好香好软,晕晕乎乎就想答应,但想起自己那做都做不完的功课,瞬间清醒过来。
“不行,我也有功课要做的,老师回来会检查。”何思坚定的语气在美人无奈垂头的瞬间又软了下来:“不过我每天可以抽出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教你们认字。”
萧文微笑着走过来,手轻轻搭在何思的肩上,长发微微下垂擦过何思的脸,俯身轻声央求着让何思加时间。
只要能学东西,两人不介意联起手来,将何思掏空。
等夏老板来给萧文和宋清量体裁衣时,何思已经趴在桌上给两人讲了一个半小时的《医典》了。
吕姨在楼下的喊声传上来时,宋清的手指轻轻在何思的脸上划过,声音清润的问:“师姐,这夏老板是什么来历?我们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何思轻轻抚开宋清的手,小声道:“你……你指甲好尖,不要戳到我的脸了。以后读书写字不方便,要不还是剪了吧?”
宋清微微低头,何思以为她难过,又赶紧改口道:“不……不剪也没什么,我以后不说了。”
“夏老板是镇上“锦绣衣坊”的老板,我们白家的衣服都在她那里订做,没什么要注意的。”何思想了一会儿,又补充:“就是……她喜欢穿旗袍,可能对于你们这些从封建社会来的人有些冲击。
你们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的腿看……再没什么了。”
萧文和宋清等了一会儿,确定何思说完了,萧文柔声道:“她在白家,没有靠山吗?”
“没有啊。”何思摇头,道:“她做的衣服漂亮,也不贪咱们家的料子,服务态度还好。这样的良心老板,不用找靠山也不会被换掉的。”
宋清和萧文脸上带着笑,一左一右的将何思夹在中间下了楼。
楼下客厅,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女人优雅的坐着,吕姨给她端来茶水,她微笑的说了声谢谢,看到何思三人下来,穿着开叉到大腿的旗袍,摇曳生姿的过来。
“这两位就是四爷新得的弟子吧?果真是仪表不凡,天资粹美。”开口就是赞美,用词高洁华美,即使宋清和萧文听不懂,也能知道是很好听的溢美之词。
夏老板长得漂亮,没有修为,却腰背挺直、大方自信,穿着清凉,身上却没有半点儿风尘气,她不是他们的同类。
怎样的环境,能将一个毫无自保的美丽女人养得这般优雅从容,仿佛出自名家呢?
萧文想到之前躺在病床上,他大兄的话: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它可能没那么美好,但这里的人是人。
人是人,而非玩器宠物,可以随意摆弄。
或许,他也能在这里,跟大兄一样重新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