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三窑的身子猛地前倾,那只没受伤的左臂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忍的弧线。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死寂的病房里炸响。
他一耳光狠狠扇在面前青年的脸上。
“特娘的!”
冯三窑双目赤红,状若疯虎,唾沫星子喷了青年一脸。
“老子好吃好喝养着你们,养了整整八年!”
“现在,你们连一个黄品羽都找不到!”
“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告诉我,养你们是不是还不如养几条会看家护院的狗?!”
青年被打得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渗出血丝,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沉默着,舌尖死死顶住口腔内壁,鼓胀的脸颊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暗流。
“老子要黄品羽的命!现在,立刻,马上!你听到没有!”冯三窑歇斯底里地咆哮。
“老板,放心。”
青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只要黄品羽还在嘉兴地界,天亮之前,我把他的人头提到您面前。”
冯三窑剧烈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青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老子就再信你最后一次。”
“找到黄品羽,你们还是我冯三窑的刀。”
“天亮后找不到……你,就带着你那帮兄弟,给老子滚回山里喂狼去!”
“老板,我留十个人在这儿,护您周全。”
青年直起身,走到床头,从腰间拔出一把冰冷的五四式手枪,悄无声息地塞进冯三窑的枕头底下。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贴着地面的毒蛇。
“老板,这个您留着防身。”
冯三窑沉着脸,缓缓点头。
“老板,我走了。”
“滚!”
青年挺直了那如标枪般的腰杆,转身,大步走出病房。
门外走廊上,数十名气息彪悍的壮汉,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青年抬手,用拇指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指尖的殷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嗤笑。
他环视众人,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
“留十个兄弟守好老板。”
“其余人,跟我走,把嘉兴给我翻过来!”
“天亮之前,我要黄品羽,活的死的,出现在我面前。”
“是,六哥!”
回答声如山呼海啸,震得走廊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青年缩了缩脖子,抬手将衣领竖起,遮住了半张脸,如同黑夜中的孤狼,消失在楼梯口的阴影里。
……
与此同时。
嘉兴郊外,废弃的染布厂,刺鼻的化学品气味中,夹杂着死亡的腐朽。
办公室里,黄品羽面沉如水,眼神空洞。
他对面,那个穿着厚棉袄,满脸刀疤的青年“阿朝”,正咧着嘴,露出两排被烟草熏得黑黄的牙齿。
“黄老板,现在整个嘉兴的黑白两道,都在跟疯狗一样找我们。”
阿朝的笑容灿烂,可那双三角眼里,却流淌着野兽般的凶光。
“你说,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呢?”
黄品羽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闭上双眼,脑子里乱成一锅沸粥。
血洗李柄阳别墅的那群枪手,不是他的人。
“到底是谁……”
黄品羽绝望地低语。
一件件血案,如同一张无形的大手,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嘉兴帮撕得粉碎,逼得他们自相残杀。
按理说,最终的受益者,就是幕后黑手。
可他想不出来。
谁是受益者?
那个从阜宁来的张诚?
不可能。
一个外地人,在嘉兴没有根基,就算嘉兴帮死绝了,那庞大的产业也绝不可能落到他手里。
是那群外地商人?
更不可能。
那群人养的打手,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怂包,他们有钱,但没这个胆子用枪火改写嘉兴的地下秩序。
真当市委那群吃干饭的?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繁荣稳定的嘉兴,而不是一个子弹满天飞的罪恶之城。
黄品羽只觉得,自己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死死笼罩,看不见一丝光亮。
“阿朝,”黄品羽猛地睁开眼,声音干涩,“能不能把冯三窑约出来?我要跟他谈谈,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阿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掏了掏耳朵。
“黄老板,我没听错吧?冯三窑养的那条疯狗‘六子’,正满城找您,要啃断您的脖子呢!”
“所以,黄老板,您要不要重新组织一下语言?”阿朝咧着嘴,笑容里满是嘲讽。
黄品羽头痛欲裂,抬手死死按住眉心。
“血洗李家的枪手,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黄老板,您现在说这些,还有谁会信?”
阿朝无所谓地耸耸肩,“与其在这猜来猜去,不如想想怎么先下手为强,弄死冯三窑。”
“只要他死了,所有问题,不就都解决了么?”
黄品羽沉默了。
他知道,冯三窑在嘉兴的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在黑白两道的关系网,远超自己。
在这种时候想杀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儿子刚刚惨死,他不想再看到血了。
“阿朝!”
黄品羽猛然抬头,眼中闪过最后一丝决绝,“陪我去公安局!”
“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人民警察了!”
“呵。”阿朝耸耸肩,笑了,“黄老板,人民警察能救你这位纳税大户,可救不了我们这种社会渣滓。”
“当然,您是老板,您说了算。”
“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手和路线,保证把您,安安全全地送到公安局大门口!”
说完,阿朝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晚上九点一刻。
阿朝罕见地脱掉了那件油腻发臭的厚棉袄,换上了一件黑色夹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悍的杀气。
“黄老板,可以出发了。”
他将一条黑色的面巾递给黄品羽。
“把脸挡上。”
“好。”黄品羽接过面巾,颤抖着套在头上。
阿朝也戴上了面巾。
两人走出办公室,院子里,五辆摩托车已经一字排开,引擎低沉地轰鸣。
每辆车上都坐着两个人。
五个骑手,都穿着和阿朝一模一样的黑色夹克,戴着面巾。
而坐在后座的四个人,则穿着和黄品羽款式相近的外套。
真假难辨。
“黄老板,上车!”阿朝跨上一辆摩托,沉声道。
黄品羽点点头,快步跑过去,跨坐在阿朝身后,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轰——隆隆!!!”
五辆摩托车油门拧到底,狂暴的引擎声撕裂夜空,如同五道黑色的闪电,冲出厂房,奔向五个不同的方向。
黄品羽半眯着眼,狂风灌入衣领,他死死盯着道路两旁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摩托车风驰电掣,很快驶入嘉兴市区。
九点多的街道,因为严打,一片萧索,空无一人。
就在摩托车即将拐过一个街角时,一张长板凳,毫无征兆地从黑暗中飞出,迎面而来!
“嘭!”
一声巨响。
长板凳精准地砸在摩托车的车头上。
阿朝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稳住车头,但巨大的冲击力让车身疯狂摇晃,下一秒,轰然翻倒。
天旋地转!
黄品羽和阿朝被狠狠地甩飞出去,在粗糙的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
黄品羽只觉得全身骨头都碎了,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彻底失去了知觉。
阿朝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鲤鱼打挺般地翻身而起。
他盯着远处阴影里冲出的十几道持刀身影,猛地扯掉头上的面巾,回头冲着黄品羽咧嘴一笑,笑容癫狂。
“黄老板,接下来,自求多福了!”
话音未落,他从怀里掏出手枪!
“砰!砰!砰!”
枪声,在死寂的街道上炸响,震耳欲聋!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刀手应声倒地,翻滚着,发出凄厉的惨叫。
枪声就是信号。
不远处的公安局大楼里,警铃大作,七八名公安,荷枪实弹,骑着摩托车和自行车,风驰电掣地向这边赶来。
阿朝面露疯狂,打光所有子弹后,不退反进,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单枪匹马,冲向了那群被枪声震慑的刀手。
黄品羽全身都在发抖,暴露在外的双眼中,写满了惊悚。
他看着那个嗷嗷怪叫,挥舞着空枪砸向刀手的阿朝,在心里暗骂一声疯子,强撑着剧痛的身体,向着公安局的方向,一瘸一拐地亡命奔逃。
“锵!”
阿朝右手高抬,用手臂硬生生挡住一柄劈来的砍刀,火星四溅。
那刀手一愣,只见阿朝被划破的袖子里,赫然绑着一块厚实的钢板!
来不及多想,刀手目露凶光,刀锋一转,砍向阿朝的脖子。
你胳膊有钢板,脖子总没有吧?
就在刀手变招的瞬间,阿朝的身形却如同鬼魅般欺近,两根手指闪电般刺向对方的双眼,同时膝盖狠狠地顶向对方的裤裆!
“噗!”
刀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
阿朝的两根手指,已经深深地刺入了他的眼眶,硬生生将两颗眼珠子给抠了出来!
他脸上笑容愈发变态,竟将沾满血污的手指放进嘴里,贪婪地嗦了一下。
这一幕,让剩下的刀手们看得头皮发麻,肝胆俱裂!
“干死这个疯子!”
“公安来了,快!”
剩下的刀手相互壮胆,嘶吼着,挥舞着砍刀,从四面八方扑向阿朝。
“哇哇哇……”阿朝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叫。
“锵!锵!锵!”
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阿朝的脚步开始踉跄,鲜血从他的头上、脸上、脖子上……喷涌而出,整个人成了一个血人。
“跑!”
随着阿朝轰然倒地,血泊蔓延,那群刀手搀扶起中枪的同伴,惊恐地逃向黑暗深处。
阿朝倒在血泊中,脸被砍得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人形。
与此同时。
黄品羽也看到了远处闪烁的警灯,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扯掉头上的面巾,声嘶力竭地大喊:
“救我!我是黄品羽!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