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李宏壮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叔,耀辉那孩子,您看能不能给条活路?”
李耀辉的胳膊废了,整日缩在家里,跟个活死人没两样。
“等过阵子,让他跟我去县里。只要肯干,饿不着他。”张诚应下。
李宏壮顿时眉开眼笑,话也密了起来。
半个多小时脚程,便到了上胡村。
这村子不大,百十来口人。
李宏壮对这里门儿清,当年为了娶媳妇,可没少在老丈人家当牛做马。他领着张诚,轻车熟路到了大舅子胡上泉家。
老丈人丈母娘前几年都去了。
“姐夫,你鼻子可真尖!”院里正修锄头的胡上泉一见李宏壮,乐了,“早上刚摸了只王八,就让你闻着味儿了!”
李宏壮哈哈一笑:“那敢情好,今儿有口福!”
胡上泉目光落在张诚身上,打量几眼:“这位就是张二狗子吧?名声可响亮得很,都说你在县里头脸大,跟当官的称兄道弟。”
“胡叔抬举,运气好罢了。”张诚客气一句。
胡上泉摆摆手:“运气?那可不是光运气好就行的。今儿过来,有事?”
“胡叔,县里拉电的事,听说村里有几户不太乐意,不想让电杆子立自家田里?”张诚直接问。
胡上泉眉头一皱:“二狗子,这事儿,叔劝你一句,少管。”
“怎么说?”李宏壮插话。
“那几户,说白了,就是一家人。”
“谁家这么横?”李宏壮也皱眉,“拉电是好事,跟政府对着干,脑子被驴踢了?”
“胡白马家。倒也不是不让安,就是要价高。”胡上泉撇撇嘴,一脸无奈,“他大儿子胡天安,前些年在南阳街派出所当了个民警。仗着这个,他家老二老三也在县里混得人模狗样,尤其那个最小的胡朝阳,听说在县里成了小混子头,横得很。”
张诚心里一动,南阳街派出所?赵大明手底下的人?
“胡叔,胡天安是在南阳街派出所?”
“对,是叫胡天安。”
这可真是巧了。
张诚嘴角勾了勾,看向李宏壮:“叔,要不,先去胡白马家走一趟?”
“行。”李宏壮点头。
“我跟你们一道去。胡白马那老小子,这几年越发不是东西,说翻脸就翻脸。”胡上泉不放心,抄起锄头跟上。
三人很快到了胡白马家。
院子里闹哄哄的,胡白马一家老小十来口人,正围着火堆烤红薯。
见张诚他们进来,院里的笑声顿了顿。
胡白马五十出头,一脸横肉,见是胡上泉,咧嘴一笑:“上泉啊,啥风把你吹来了?”
胡上泉陪着笑,姿态放得低:“马哥,是我姐夫他们找你有点事。”
胡白马的三角眼在李宏壮身上转了转,又落到张诚身上,带着审视:“宏壮,你老丈人走了之后,你可是稀客啊。这位是?”
“马哥,这是我们村的张二狗子,您应该听过。”李宏壮忙介绍。
“张二狗子?”胡白马眼睛眯了眯,似乎在琢磨这个名字。前些天他大儿子胡天安回来,确实提过一嘴,说他们所长跟张家村一个叫张二狗子的年轻人关系很铁,让他有机会多走动走动。
想到这,胡白马脸上的横肉挤出个笑:“原来是二狗兄弟!快,屋里坐,婆娘,倒茶!”
态度转变之快,让李宏壮和胡上泉都有些意外。
张诚也不客气,在院里的小板凳上坐下,接过胡白马递来的烤红薯:“马叔,我今天来,是为村里拉电杆子的事。”
“电杆子啊……”胡白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皱起眉头。他小儿子胡朝阳跟他说过,这拉电是政府工程,油水足,能多要点就多要点。
“二狗兄弟,不是我不给面子,周老板那价,确实低了点。”
“那马叔的意思是?”
胡白马伸出五根手指头:“一根杆子,这个数。这还是看二狗兄弟你的面子,不然,少一千,门儿都没有!”
五百一根?
张诚笑了:“马叔,拉电入乡是政府项目,您这要价,怕是不太好办吧?”
“地是我的,政府还能强占不成?”胡白马脖子一梗。
“政府自然不会强买强卖。”张诚慢条斯理掰开红薯,“可您想啊,一根杆子五百,这路电线要从上胡村过,少说也得十几二十根吧?这都上万了。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把线路挪一挪,绕开上胡村,顶多多费几百米电线,成本也比这低。”
胡白马脸色微变。这事他不是没想过,可小儿子胡朝阳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他们家不同意,这电线就别想从上胡村顺当过去。他当时还劝小儿子别乱来,小儿子却说,明着不行,暗地里有的是法子。
“三百!不能再少了!”胡白马咬了咬牙。
“一百。”张诚伸出一根手指,“马叔,您要是点头,钱我当场给。一共六根杆子,六百块。”
胡白马愣住了,一百?这小子是来消遣他的?
“张二狗子,这拉电入乡,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忍不住问。
“这项目,原本是我在做。后来出了点事,才转给周老板。我跟周老板,交情还行。”张诚轻描淡写。
胡白马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大的项目,之前是张二狗子在做?这年轻人能量不小啊。再联想到大儿子胡天安的话,他心里开始打鼓。一百就一百,得罪了这年轻人,万一影响到大儿子在派出所的前程……
“行!一百就一百!”胡白马一跺脚,“二狗子,我是看你的面子!”
“那就多谢马叔了。”张诚站起身,从兜里掏出六百块钱递过去,“马叔,您点点。”
“不用点,信得过!”胡白马接过钱,心里却在滴血,本来预期至少三千,现在只有六百,落差太大了。
“马叔,那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烤红薯。”
“我送送你们!”胡白马强笑着起身。
刚到院门口,一个穿着黑色呢子风衣,嘴里叼着烟的小年轻迎面走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老四,你咋回来了?”胡白马一愣。
来人正是他小儿子胡朝阳,跟张诚差不多大,十三四岁就出去混,仗着他大哥胡天安的名头,倒也混出点名堂。
“爹,他们谁啊?来咱们家干嘛的?”胡朝阳斜乜着张诚三人,目光尤其在张诚身上顿了顿,带着一丝不屑。
胡白马连忙解释:“这是你上泉叔的姐夫李宏壮,这位是你大哥常提起的张二狗子。”
张二狗子?
胡朝阳上下打量张诚,嘴角撇了撇,心里嘀咕:看着也不怎么样嘛。他大哥最近老念叨这名字,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爹,他们来干啥?”
胡白马干咳一声:“就是……电杆子的事。”
“谈妥了?多少钱一根?”胡朝阳眼睛一亮。
“一……一百。”
“啥玩意儿?”胡朝阳眼珠子一瞪,声音也扬高了八度,不满地盯着胡白马,“爹!不是说好没五百不让安吗?你怎么……”
“行了!回头再说!”胡白马老脸一红,打断他。总不能当着张诚的面说,是为了你大哥的前程才让步的。
胡朝阳却不依不饶,往前一步,挡在张诚面前,下巴微抬:“一百块就想在咱家地里打洞?你们打发要饭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