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尽欢而散。
氛围太好，就连张启灵也不自觉的多喝了几杯，晚餐结束后，醉眼朦胧的回去睡觉了。
现在条件变好了，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警觉，根本不需要他守夜，也不用他打扫战场。
借住的房子有两间屋，瞎子哑巴一间，剩下四人一间。
分屋的时候俩人还纠结了一下，总不好让俩女孩跟俩大老爷们住一屋，结果他们四个根本不在乎，直接进一间屋了，倒是不用纠结了。
东北火炕上，四个脑袋一连排。
睡梦中，梁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叫醒，耳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咀嚼声。
感觉不到自己一侧手臂的存在，梁川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目光所及就是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和被啃食殆尽的胳膊。
脑袋上冒出两条黑线。
想哭，却哭不出来……
抬头就瞅见山骨满嘴是血，诡谲的瞳孔里倒映着原始的进食欲望，狩猎的本能促使他紧盯猎物，突然歪着脑袋冲他一笑。
你他妈还有脸笑呢？
还嚼？还嚼？
梁川无语，憋着一肚子气直接上手，冲着面门给了山骨几拳。
“滚出去。”一脚把人蹬了出去。
挨了顿胖揍，又被撵了出来，山骨眼神都变清澈了。
心虚的挠挠头，他真不是故意的。
“川哥，用帮忙么？”
“没事。”
月光融融，白雪皑皑。
树影旁坐着一个人，端着酒瓶，在月光下，一半像菩萨，一半像酗酒的凡夫。
黑瞎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表情稍显错愕。
“你……要不先擦擦嘴？”
谁懂啊，大半夜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站你身后，这明显是刚吃完啊。
山骨坐在黑瞎子旁边，捧了把雪，胡乱擦擦皮肤上沾的血迹。
“你这自助餐到底是安排上了？”
“意外意外。”
“来一口？”黑瞎子把酒瓶递给山骨。
人肉配酒，越喝越有？
鼻腔里全是冷冽的寒气，辛辣入喉，感觉浑身都暖起来了，呼出一口白气。
沉默良久，山骨瞥了一眼旁边的黑瞎子，忽然出声。
“我说的那些，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或许知道的不全面，但绝对是知情的。
黑瞎子听了也只是在笑，没说话，抽出根烟点上，递给山骨。
“来一根？”
山骨看着他的动作突然笑了，“我讨厌和聪明人打交道。”
“这是夸奖么。”
山骨接过烟，夹在手指中间，也不抽，静静的看着烟雾升起。
“我还挺好奇，你承诺了什么？”
黑瞎子没接话，又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吐出一口烟雾，脑中回想了一下当初是怎么回事来的？
揉揉眉心，时间太久了，他都快忘了。
当初齐铁嘴救他不过是顺手而为，那时候他刚经历背叛，被人卖了，差点当成菜人吃掉，可能是看他可怜，才出手救下。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养只小猫小狗都会产生感情，更别说养个小孩了。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教他，是什么时候教给他的？
黑瞎子敲敲掌心，哦，是从那个算尽了他一生的卦象开始。
不可否认他们之间确实存在交易，齐铁嘴把毕生所学教给了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他自然需要做一些承诺。
这个承诺是什么来着？
让我想想。
哦，想起来了。
在齐家所有的后人死后，去完成相应的使命。
站在现在看以前，一切都有迹可循。
“人，总要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代价。”黑瞎子笑着说。
人要自洽，他能做的，不过是与过往和解，与自己和解。
“人贵在通透。”山骨眼里闪过感叹，“你的天赋很高，简直是祖师爷追着喂饭，如果我师父碰到了，应该会很喜欢你。”
黑瞎子挑眉笑笑，“谢谢夸奖，暂时没有拜师的打算。”
山骨乐了，“我也没有替他收徒弟的打算。”
看着香烟燃尽，沉默了一会，山骨歪着头突然问道，“你丢过东西么？”
黑瞎子抬眼看向山骨，似乎想从他表情里看出什么。
“什么东西？”
山骨却没有再回答，掐灭烟头直接站起身。
“晚安。”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背对他的黑瞎子说，“川儿他脑子不好，别骗他。”
黑瞎子一愣，听出了话里的其他意思，咧嘴一笑，“放心，那可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得加钱。”
山骨笑笑也没说什么，转身回屋了。
躺在雪地里，头枕着胳膊，看着天空星月交辉，黑瞎子闭上眼睛不由自主的回想。
他曾经丢过一个东西，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次死了多少人？
雨林中的雨夜，红色的古城，那个时候他的眼睛还是正常的。
黄铜古箱是在古城的中心发现的，只要带着黄铜箱子的人都会看到一个东西。
后来呢，人都死了。
那个时候的他是自傲的，年少轻狂啊，最后他选择自己带着那个黄铜箱子。
那个箱子被遗失在了一次剧烈的奔跑中，与箱子一起丢失的是他更在意的东西。
他其实是懊悔的。
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失而复得。
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空灵澄澈，直可入梦。
大概是白天说了太多关于祭祀祭品的事情，张启灵少见的做梦了。
梦里，张启灵觉得自己身处一个怪异的空间，身体完全动不了，像是处在上帝视角，从另一个角度观看所有的事件发生。
一座三层的飞檐古建筑，一扇巨大腐朽的木门，地面的木板早已齑粉化，中间摆放一个巨大的铜香炉，卡在地板下方的龙骨上，摇摇欲坠又异常稳固。
象牙制成的龙骨和房梁支撑整个破损的古建筑，在龙骨下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垂直洞穴。
没等观察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门直接被踹开了。
张启灵惊讶的看着来人，一身黑色皮衣，一副黑色墨镜。
是瞎子。
张启灵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瞎子背着一个大箱子跨步走了进来，仔细观察四周情况。
不对。
瞎子不对劲。
他的状态很不好。
瞎子在漫长的时间里早已把自己所有的经历和经验都形成了肌肉记忆，变成了本能。
他的身体对于复杂事件绝对正确的条件反射让他避免所有危险，所以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根本不思考。
但是现在，瞎子观察的时间太久了。
他的眼睛出问题了……
这是张启灵第一个反应。
“眼睛瞎的时候，就要死咯。”耳边好像传来瞎子略带笑意的声音，“哑巴会替我难过么？”
瞎子……要死了……
张启灵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们这种人早就看惯了生死，对于死亡也有准备。
但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