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灵眼神专注，一点点描绘这个人的轮廓，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细节都镌刻在心底。
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与眼前人一点点融合。
哪怕是在自己失忆情况下，这个人在记忆中也隐约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似乎永远有一道声音在自己身边碎碎念，那道身影只要自己一回头就能看见。
喂……听说你嘴巴非常紧，有钱么？借哥们点。
张先生……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哑巴张……不认识瞎子了？
哑巴……还记得我么？
哑巴……又忘了？
哑巴啊……
好像能这么叫自己的，只有这个人。
他想要知道的，已经有答案了。
心之所向，情之所往。
曾经因为喝下了那碗红色药水，接受了天授的存在，他成为最后一任张家族长，一个无悲无喜无知无觉的张起灵。
红色药水的屏蔽作用，天绶导致的失忆，和他自身的使命，都让他对于浓烈感情的接受，被掩盖了。
越深刻的记忆，越深刻的感情，越会被覆盖掉，只有后续接触到相关事物才会想起来。
而现在红色药水的效果已经消失了，天绶也被屏蔽了，随着记忆的恢复和情感的冲破，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想法。
和，瞎子的感情。
遗忘是一件让人很难接受的事情，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你爱的人。
他不知道瞎子是怎么在一次次被遗忘后还仍然坚持的。
瞎子从来不跟他谈论这些，也没有对他说过爱或者不爱。
因为得不到回复，因为没有意义，他会忘记。
不知道是未说出口的爱意被遗忘痛苦，还是相爱后被遗忘痛苦。
总归这种情况现在不会发生。
他明白瞎子的想法，瞎子尊重他。
因为他不懂，所以瞎子愿意一直等着他。
他很荣幸。
哪怕他没经历过情爱，也能感受到，瞎子的爱很伟大。
他的爱永远拿得出手。
「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用尽方法拉住我。
你不一样，你的爱比他们伟大的多，你让我自由。」
“哑巴怎么不说话？”黑瞎子美滋滋的接过盒子，感受这沉甸甸的分量，心里乐开了花。
嚯，哑巴不会把那点家底都搬空了吧。
这波瞎子纯赚～～
抬头看着哑巴还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执拗。
黑瞎子飞速的眨眨眼睛，“哑巴，给了瞎子可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我……”张启灵沉默许久，清冷的声音响起，“……梦到了你。”
黑瞎子愣了一下，轻微点点头。
关于那个梦，每当他想提起，哑巴就会陷入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他心疼，哑巴不提他也就没再问，哑巴想说的时候会说的。
只是每次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哀伤。
他大概能猜到一些，没想到现在哑巴主动提起来了。
“我不在？”
张启灵摇摇头，目光直视瞎子，“是我不在。”
所以哑巴是在自责，他觉得自己应该在的。
他们本应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但是，他不在。
黑瞎子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发紧，咬咬舌尖，压住上涌的酸涩。
“梦到了什么？”
“你在献祭。”
黑瞎子恍然，“我死了。”
“没有。”张启灵猛地握紧拳头，眼圈无意识的泛红，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只看到了瞎子满身是血的被卷入黑暗，他不知道瞎子最后有没有事。
他不想他有事，就算是梦，也不想。
哪怕知道那只是个梦，瞎子现在仍然好好的站在这里，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后怕。
心疼的看着再次陷入悲伤的哑巴，单手揽过哑巴的肩膀，安抚的拍拍哑巴的后背，又克制的松开。
“黄粱一梦，一梦黄粱，只是个梦，别怕。”
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被无尽的爱意包围，张启灵轻声呢喃，“我在梦里，看着你献祭，我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梦，哑巴能做什么呢？又怎么能怪自己呢？”
张启灵退出瞎子的怀抱，站直身体，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看着你浑身是血的被卷入黑暗。”
“无力。”
“恐慌。”
“后怕。”
“心会疼。”
“瞎子，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黑瞎子像是被击中了，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哑巴因为他……会心疼了？
那是不是代表……哑巴懂了呢？
看着瞎子没回答，张启灵也没气馁，自顾自的说道，“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我喜欢你。”
“瞎，要在一起么？”
在一次又一次的追寻过程中，他一次又一次的忘记，留给瞎子的只有一个背影。
“这次换我。”
“我主动走向的你。”
所有人都想把我拉下神坛，只有你，愿意等我，不问结果，我们是平等的，在我明白什么爱，我将自愿走向你。
“对不起。”
对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忘记，一次又一次的离开，冷眼旁观看着一次又一次追上来的人，追逐的过程太过痛苦。
黑瞎子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恐慌，酸楚和巨大的欣喜交错直抵心底。
眼睛发胀，所有的语言都卡在喉咙里，嘴角勉强扬起微笑，内心却如被重物压得喘不过气。
害怕是真的，又害怕是假的。
“哑巴……我希望你明白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听别人说的。”
就像当初他知道梁川的胡说八道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解释。
他不需要哑巴在别人的嘴里知道他做过什么，那是他的事，不是哑巴的。
哑巴自己的第一感受才是最真实的。
道听途说来的终究带着偏心。
所有人都在说他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这就是道德绑架。
“是我自己，我的心告诉我的答案。”张启灵平静的回答。
“瞎子，没有意义的追逐我，值得么？”
黑瞎子突然笑了，墨镜下的眼神无比温柔，“哑巴不用道歉，为什么要道歉呢，你不是故意的，你比任何人都想记住。”
“你的痛苦不比瞎子少，张家人不会痛，但是瞎子还是会痛的。”
他实在是心疼哑巴，他和哑巴之间隔着的不是距离，不是时间，更不是性别，而是遗忘。
只要一次失忆，就可以把他们之间经历过的一切全部抹除，甚至你无法责怪任何人。
怪哑巴么？
为什么要怪他？
哑巴比任何人都想记住，天绶后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在这期间他做过什么，不然也不会一次次的去寻找丢失的记忆。
“哑巴，没有谁欠谁的，这是瞎子自愿的，我们的人生拉的太长了。”
我对你的爱也是。
爱人如养花，被爱的人会疯狂长出血肉。
“瞎子，你有喜欢的人么？”
黑瞎子看着执拗的哑巴，无声的笑了。
“哑巴啊……你真是……”
“明知故问。”
张启灵轻轻勾起嘴角，眨眨眼睛，“机会只有一次。”
“梦里我好像曾同你说过。”
“碧落黄泉不若同归去。”
无论是生是死，都希望与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