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案的重量
人民大会堂穹顶下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冷冽的光,将椭圆形会议室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菱形格子。顾承川站在发言席前,提案装订成册的 48 页纸在讲台上投下厚重的阴影,仿佛是压在无数基层百姓身上的大山。当投影幕布亮起,青岩村药品黑市的卫星定位图如同一幅血色地图,红色的药品运输轨迹如毒蛇般缠绕在贫困山区的褶皱里,前排几位官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根据测算,全面加强农村药品监管需投入 x 亿元,这在财政预算上……” 某省财政厅代表的声音被空调的嗡鸣声切割得断断续续,他手中的镀金钢笔在文件上划出犹豫的弧线,“农村地区地广人稀,监管成本与收益严重不匹配。”
顾承川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泛黄的病历本。纸页边缘蜷曲着干涸的泪痕,翻开的那页上,“肾功能衰竭” 的诊断字迹刺目。“这是青岩村五岁男孩扎西的病历。” 他的声音低沉如暮鼓晨钟,“因为注射了过期退烧药,这个本该在草原上奔跑的孩子,现在每周要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三天,全身插满管子。” 投影幕布切换成一张特写照片:扎西浮肿的小腿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如星子坠落,有些伤口还在渗着血水。“他的母亲变卖了家里唯一的牦牛,现在住在医院走廊里,靠馒头就咸菜维持生计。请问各位,” 顾承川的目光扫过全场,“当生命的尊严需要用金钱衡量时,我们的良知该放在哪里?”
后排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李小南适时操作遥控器,卫星遥感影像铺满整个幕布:青藏高原的雪山间,几座土坯房如孤岛般散落;西南喀斯特地貌的峡谷里,蜿蜒的土路如细丝带缠绕在悬崖边;西北戈壁滩上,稀疏的村落点缀在黄色沙海中。“这里是西藏墨脱,” 李小南的指尖划过屏幕上闪烁的绿点,“去年冬季大雪封山,药品运输中断三个月,三名孕妇因缺乏急救药品……” 他的喉结滚动,说不下去了,只能调出一组数据 —— 全国每年因药品短缺或劣质药导致的农村孕产妇死亡率,比城市高出 2.3 倍。
会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顾承川趁热打铁:“我们不是在讨论成本,而是在挽救生命。” 他示意李小南展示药品追溯系统模型,蓝紫色的数据流在空气中流淌,宛如一条透明的生命线。“每一盒药都将拥有独一无二的‘电子身份证’,” 李小南点击鼠标,一枚虚拟药盒在屏幕上流转,“从生产厂家到县级仓库,从乡镇中转站到村卫生室,每个环节的操作时间、责任人、储存条件都将实时上链,一旦出现异常,系统将在 10 分钟内触发警报。” 他调出模拟界面,当本该送往青岩村的药品在中途转向黑市时,屏幕瞬间爆红,警报声刺痛每个人的耳膜。
“听起来很先进,” 某药企代表突然开口,意大利手工皮鞋不耐烦地叩击着大理石地面,“但区块链技术、冷链设备、人员培训…… 这些成本最终都会转嫁给消费者。贫困地区的老百姓本就买不起药,难道还要雪上加霜?” 他身后的助理举起一张报表,“据我们测算,监管升级将导致基层药品价格平均上涨 15%。”
顾承川的白大褂下摆扫过会议桌,发出锐利的摩擦声。他猛地扯开白大褂,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藏蓝毛衣 —— 那是青岩村王大爷临终前硬塞给他的,领口处隐约可见褐色的污渍,“这是王大爷咳血时留下的痕迹。”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这位老人直到去世,都以为自己吃的是正规降压药,却不知道那些药是黑市上用淀粉压制的假药。” 他抓起提案中夹着的铝箔板,泛灰的药片滚落在会议桌上,“这样的假药,在黑市只卖五块钱一盒。五块钱,就是一个贫困家庭对‘生’与‘死’的全部想象。”
会议室内,空调的出风口喷出的热风与窗外的寒气在玻璃上凝结成水珠,顺着窗棂缓缓滑落,如同无声的泪水。来自卫健委的老专家摘下眼镜,用颤抖的手擦拭镜片,声音沙哑:“我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在农村巡回医疗,一个孩子因为用了过期的庆大霉素失聪…… 这样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
暮色漫过人民大会堂的穹顶时,提案的扉页被无数红笔批注覆盖:“特事特办”“优先拨款”“成立专项调查组”。顾承川走出会场,掏出卫星电话,信号连通的瞬间,传来青岩村次仁老村长的声音:“顾大夫,乡亲们都在村口等着呢……” 远处,华灯初上,照亮了城市的天际线,而在千里之外的青岩村,煤油灯的微光正透过窗纸,像星星般缀满夜空。那些被假药阴影笼罩的生命,终于等到了黎明前的第一缕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