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没有给她太多时间消化这份惊骇。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另一份资料,递到她面前。
“在你打电话质问我的时候,发生了另一件事。”
屏幕上是一张男人的证件照,英俊,斯文,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苏晚认得他,陆景行,顾沉的首席法律顾问,也是这次他们合作协议的主要拟定人之一。
“陆景行失踪了。”顾沉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播报一则与自己无关的新闻,“最后一次有信号的地点,是城西的一个废弃仓库。那个仓库,是林兆恒控制下的一个秘密据点。”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失踪了?”
“他去核实一份文件,一份关于林兆恒海外资产的文件。这份文件,是我们婚礼后用来彻底扳倒他的关键证据。”顾沉收回手机,看着她,“现在,文件和他一起,下落不明。”
苏晚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一层层地剥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民政局的枪口,失踪的律师,海外的资产……这一切都指向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
“还不止这些。”顾沉似乎嫌她受到的冲击不够,又抛出了第三个炸弹。
“我的线人刚刚传回消息,就在一小时前,陆氏集团有几位董事,已经开始串联林兆恒在国内的残余势力。”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
“他们利用我‘悔婚’的丑闻,指责我私德败坏,行事冲动,不具备作为继承人的资格。他们要求董事会立刻重审我的权限。一场针对我的风暴,已经开始了。”
苏晚的脑子嗡嗡作响。
她终于串联起了所有事。顾沉的“悔婚”,是为了救她。但这个行为,却在客观上成为了敌人攻击他的完美借口。林兆恒不仅在暗处准备了子弹,还在商场上备好了刀。
她之前的愤怒,她那通自以为是的问罪电话,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愚蠢和可笑。
“所以,你取消登记,救了我,却把自己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她喃喃自语。
“这是我的战场,我从没指望过全身而退。”顾沉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但陆景行的失踪,打乱了我的节奏。婚礼前,我必须把他找回来。”
苏晚看着他的侧脸,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份所谓的“合作”,从她点头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一份可以随时撕毁的合同。
它是一份生死状。
她的命,顾沉的地位,陆景行的安危,所有的一切都被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中止合作?她现在连这个选项的边都摸不到了。
“林兆恒……”苏晚艰难地开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疯子。”顾沉转过身,锐利的视线重新锁定她,“一个输不起的赌徒。他把我当成他人生失败的唯一原因,所以他要毁掉我的一切。我的事业,我的名誉,还有……”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还有我的新娘。
苏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这不是商战,这是私仇。对方不计成本,不择手段,只为复仇。
而她,已经被贴上了“顾沉的人”这个标签,再也撕不下来。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冷静,她命令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抬起头,直视着顾沉的眼睛,那个最初的问题,在她心里盘旋了无数圈后,终于有了答案。
“合作,”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决绝,“不会中止。”
顾沉看着她,似乎并不意外。
苏晚继续说道:“但我不是你的诱饵,也不是你需要保护的累赘。”
她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我不知道怎么躲子弹,但我懂人心和利益。你的敌人利用你的丑闻攻击你,那我就让这场‘丑闻’变成一场戏。”
她混乱的大脑在极度的压力下,反而开始飞速运转,属于苏晚的冷静和逻辑正在回归。
“婚礼是猎场,对吗?”她问。
“对。”
“那就把这场戏演得更真一点。”苏晚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狠劲,“把婚礼办得声势浩大,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情比金坚。你越是表现出在乎我,我就越安全。因为在那之前,林兆恒不会轻易动我这颗‘能给你最大打击’的棋子。”
她用上了他刚才说的话。
顾沉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的波动。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她惨白的脸上,有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她没有哭,没有崩溃,甚至没有要求他保证她的安全。
她在几分钟之内接受了这套疯狂的规则,并开始利用规则,为自己寻找生机。
“告诉我,”苏晚看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需要做什么?”
顾沉没有回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一种无声的拒绝。他眼中的波动已经消失,重新被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所取代。那是一种掌控者的平静,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安排好一切,包括她的安全。
苏晚看懂了。他同意她把戏演下去,但他没同意她入局。在她提出合作的那一刻,他已经为她规划好了新的位置——一个更安全、更牢固的笼子。
她走到床头柜旁,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铂金的戒圈,设计极其简约,甚至可以说朴素,没有任何钻石或多余的装饰,只在内圈刻着一行冰冷的字符:Sc01t1。
她拿起了它。
戒指的金属质感带着一丝凉意,熨贴着她的掌心。她看着这枚戒指,像在看一个浓缩了的命运。Su wan,chen。01号,tango 1号。或者别的什么代号。一个标记,一个资产编号。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戒指套上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我们的‘合同’,”她举起手,向他展示那枚戒指,声音平静得不像她自己,“现在才真正开始生效。”
顾沉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在那枚戒指上停留了片刻。
“你戴上它,并不能改变任何事。”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我的计划里,你只需要安全地待到婚礼那天。”
“你的计划?”苏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的计划里,陆景行现在应该在筹备你的婚礼,而不是生死不明。你的计划,已经被林兆恒打乱了。”
她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向他最薄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