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凉夜，秋风瑟瑟，吹开了掩着月的乌云，流泻出了一角月光，照入殿中。
但这冰凉月华，却只停留在了那抹颀长身影之前，再未近半寸。
林婉月一边腕骨被震碎，剧痛之下，她望向萧晏川的眼神里，只剩下浓重恐惧。
对面的男子依旧俊美无俦，可此时，在她眼中，这份俊美中平添了许多阴鸷肃杀，正如夺人性命的玉面修罗。
冷汗浸湿后背夹衫，于迫在眼前的死亡威胁之下，原先的一腔愤怒不满早已被浇熄。
她颤着声，终于说到了萧晏川感兴趣的部分。
恐惧之下，林婉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萧晏川拧着眉头，勉强理顺了。
“你的意思是……这是她的第二世，前世……已经死了？”
他轻轻眯眸：“为何前世会死？”
林婉月的神色闪躲起来。
“是…是她犯了个小错……啊！！”
左眼倏忽剧痛，她仓皇捂住，却感到热流汩汩淌出。
“孤说过，不想听废话。”
森寒的声音如催命一般，仿佛阎罗在耳畔低语。林婉月身子抖若筛糠，崩溃似的喊道：
“是我！是我让她给自己顶罪，是我下令杖毙了她！！”
她咬紧了齿关，又哭又笑：“但是陛下你也不无辜……你当初，可是一句都没过问。”
“你也害了她……陛下，你觉得林婵会恨你吗？”
大概是自知死期将至，林婉月说着说着，尚且完好的一边眼睛里迸出异样亮色：
“陛下，你知道吗？她根本就不爱你，她只是为了复仇……为了向我们复仇！”
“她接近你，只是利用你……不管坐在皇位的是谁，她都会像接近陛下一样，接近他们！”
“你根本没什么特殊的，你就是被她利用的工具而已……哈哈哈，陛下对她情根深种，可有想过，自己其实是能被随意取代的替代品？！”
林婉月自顾自说着疯话，好像已经忘却了身上的疼痛，边说还时不时讥讽地笑几声，已然一副失常模样。
萧晏川面无表情，半垂的长睫遮掩，令人也看不清他眸中神色。
他好像并未去听林婉月的话，可其抿成直线的薄唇和绷起的下颌，还是将他心绪流露一二。
停顿几息后，他拂袖回身，不再理会仍疯癫笑着的林婉月。
殿门重开，感受到萧晏川周身森寒，陈全不由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处理掉她。”
陈全当即应是，再度带着手下宦人们入内。
陛下再度下令，可见已是怒极。
陈全垂眼看着林婉月，冷声道：“动手吧，不必留全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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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婵端着药回来时，守在外头的映秋迎了上来。
“娘娘，方才陈公公来了，说是冷宫里的那位有关于娘娘的事要与陛下说，好像又给陛下看了什么东西。陛下便随陈公公走了。”
林婵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
陈全给萧晏川看了什么，她是知道的。
因为林婉月口中的信，是她有意不曾让人销毁，让陈全能发现带走的。
这决定其实是临时起意，不过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你还在外头等着吧，陛下会回来的。”
映秋垂首应声，又退了回去。
林婵捧着药碗，有些茫然地立在廊下，不知该不该现在回去。
她心不在焉地想，要是萧晏川去见林婉月，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吧？
等那么久，药该凉了、
不如，先回去将药温上吧。
林婵这么想着，便捧着药转身，往回走去。
她不愿承认，是自己有些害怕面对回来的萧晏川。
……
林婵再怎么拖延，也还是得面对这一刻。
她一手撑着下巴，盯着药碗间腾起的热气，身后传来映秋的声音：
“娘娘，陛下回来了。”
林婵慢吞吞应：“……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话虽如此，可她却不见有起身的意思。
映秋抿抿唇，她没有拾夏那么善言，斟酌了一会儿，也只勉强委婉道：“娘娘快些吧，陛下好像有些生气，他说娘娘若是不去见他，他就要走了。”
林婵心中轻啧，终是站了起来，不忘让映秋把药带上。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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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内，林婵抬眸望去，见萧晏川还坐在先前的位子上，神色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林婵拿过映秋手中的药碗，示意她出去，随后缓步上前，语气柔和如常：
“陛下，药好了。”
她如此平静，好像对萧晏川去做了什么一无所知，又好像是对此坦然。
萧晏川侧眸看她。
他直觉明白，林婉月说的那些话，除了林婵是重生，以及她前世死因以外，多半都是信口胡言。
可眼下，灯影朦胧，美人面清艳柔和，而她柔声细语关心着，又仿佛春雨淅淅沥沥淋过。
萧晏川瞳心微缩，不受控制地想到林婉月的话。
不管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她都会像接近自己一样，接近他们……吗？
光是想象林婵会在别的男子怀中，他就气得发疯。
萧晏川压着心中无名怒火，一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扶手，眸色沉沉凝着她，一言不发。
林婵眼皮轻跳。
萧晏川若单是知道重生之事，应该还不至于此。
那日她试探时，他的反应相当平和。
但现在……她大约也能猜到林婉月都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她利用萧晏川之类的话云云。
不过……萧晏川会因为这种话生气？
好像不至于。
谨慎起见，林婵仍没有主动问起，而是依旧柔声道：“陛下，药该凉了。”
她说着，走上前几步，但药碗还没递上，便“啪”地摔在地上。
药汁溅起，在她裙裾间留下斑驳印记。
萧晏川握着她手腕，强硬无比地将人拉到怀中。
林婵呼吸微窒，不由看了眼他的手臂……还好，不是左边。
她无意识的关心将萧晏川心中躁火抚平些许，可转念一想，若换成别人，她会不会也……这么细致？
于是又气起来。
他气息微重，右手紧扣她腰肢，低沉的声音中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婵，若我不是皇帝，若我无权无势，你还会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