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林婵自然再也不敢提什么位份的事情。
马车里的这桩事好像被二人颇有默契地遗忘了，两人相处如常，与此前没什么区别。
倒是陈全觉得古怪。
他知道陛下与小婵姑娘亲近不少，可现在瞧着二人在一处，却似乎没了那几日的感觉。
倒是……倒是和小婵姑娘刚来那会儿差不多。
陈全暗自纳闷，想这应该不对吧？
既然关系好了，怎么还往回倒退了呢？
偏偏他又瞧着这俩主儿和没事人似的，让他更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得将疑惑摁回肚里。
然连陈全这个旁观之人都察觉了，身处其中的林婵与萧晏川，又岂会全然不知？
萧晏川心知林婵是为马车里的事情惴惴不安，怕他猜忌疏远，这才有意拿捏起分寸来。
但二人本就比先前要亲近，这会儿提起分寸，反而显得疏远了。
何况他本就没有多么介意此事，何必论什么分寸。
然而林婵整日温和平静，压根没有要说起那事情的意思。萧晏川的性子，她不提，他便没办法、也更不可能主动开口。
他是君主，从来只有别人揣度他心思迎合的份儿，没有他做这种事的道理。
如此，两人之间不免古怪起来。
虽然还是会亲亲抱抱，但林婵的言谈举止明显要收敛许多，让人怪不自在。
萧晏川又因她的退却而不悦，加上他本也为自己的心意而烦恼着，于是尽管林婵日日伴驾在侧，他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好了。
这心情不好不会发作到林婵身上，倒是陈全及大臣们遭了殃。
大臣们不明就里，陈全却知。
他内心抹泪，终是忍不住去找了林婵问问，但后者也只是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微微惊讶：
“是吗？我没有感觉啊。想来陛下没事，应当只是政务烦心吧。”
陈全崩溃：两个祖宗！
--
好言安抚过前来问话的陈全，林婵轻轻合起房门，心底轻叹。
她并非如告诉陈全的那般全然不知，也并非萧晏川料想的那样谨慎不安。
不安自是有的，不过这几日过去，她细细回想，也大约猜出，萧晏川似乎并未介怀她的话。
若真是介怀……这几日也不会因为她的疏远如此不虞了。
嗯，林婵知晓他心情不佳。
事实上，这疏远，本就是她刻意为之。
既然出了这桩不大不小的麻烦误会，她索性顺水推舟，暂且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总是她主动，那可不成。
会惯坏的。
相比起萧晏川那边的低沉，林婵倒是心情不错，她轻哼着小曲，翻起书册。
这叫什么来着……
哦，欲擒故纵。
--
两人间这种微妙的变化，外人自是不知的。
但他们大多都知道了太后召见过林婵，中途还将林婉月请出去的事情。
眼瞅着林婵似乎真要进后宫了，妃嫔们多少都坐不住了。
御花园里，江美人与沈美人相伴赏花。只是春光大好，江美人却兴致缺缺的，没什么赏玩心思。
她信手摘下一朵梨花，捻着它花瓣，低声道：“你说太后娘娘召见她，是要干什么？”
沈美人看着她辣手摧花，有些不忍直视地别过眼。
江美人兀自絮絮：“我瞧她那样子，实在容易动摇，万一她就被说拢了去帮着那位，咱们之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一个林氏女霸道，另一个再霸着帝王恩宠，她们其余人还不如吊死得了。
沈美人轻扯唇角，终是看不下去，夺过了她手中已经稀稀拉拉的梨花。
“要是妹妹你得了圣心，会舍得让陛下分姐姐我一点吗？”
江美人微噎，低低哦一声。
“是以……就算她为太后拉拢，也迟早会斗起来的。”
沈美人轻轻拂去残花，玉容沉静：“说到底，太后要人，我们是不可能抢得过的。不过，给她们添点堵，倒是可以的。”
她们与林婵之间的结盟脆弱，可这结盟的背后却还有陛下的意思。想来……陛下目前，应该还是更愿意让林婵与她们一起。
也不知林婵是怎么在陛下跟前将太后的事情蒙混过去的，竟这么些时日都没什么动静。
沈美人思忖着，欲将这水搅得再浑一些。
江美人见她沉思不语，也安静下来，却是咬着唇瓣有些焦急。
过半晌，沈美人忽然道：
“我今晚去看看陛下。”
江美人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你……磕坏头了？”
沈美人幽幽瞥她。
“且不说陛下会不会见你，那林婵就在跟前，你就是去了，不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沈美人轻哂：“若我想见的，并不是陛下呢？”
--
入夜，萧晏川用过晚膳，便在紫宸宫的偏殿里继续批阅折子。
天气已经彻底暖和起来，各地也纷纷上书，汇报当地的耕种情况。
林婵照例在旁伺候笔墨，殿中静悄，只有她研墨的声音规律响起，听着倒有种莫名的安宁。
萧晏川看着折子，却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以往的林婵在这种时候也都是规规矩矩的……她从来识趣，不会在不恰当的时候做出格的事情。
可大约是她近来规矩得太久了，萧晏川竟想着，若她这会儿僭越一下，他也不是不能容忍。
奈何身旁人依旧垂首低眉，与他保持着恰当距离，眼神一分都不乱瞟，只安安静静地研墨。
萧晏川停了半晌，忽然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林婵：？
她抬抬眼，只见他盯着折子面色沉沉，便当他是不满于奏折内容，没有多问。
余光关注着她的萧晏川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心口憋闷，他抿一抿唇，脸色更沉。
林婵权当自己是傻子，对此一无所知。
气氛微微僵硬的时候，陈全小心踏入殿中，禀道：“启禀陛下，沈美人求见。”
萧晏川下意识要说不见，然他微顿，转了话头：“她有什么事？”
“回陛下的话，沈美人说陛下这些时日劳累，她煲了安神清火的汤送来。”
林婵在旁听着，不由抬眼往陈全看去。
自上回江美人之后，就没有后妃往萧晏川跟前凑了。
沈美人今晚忽然造访…应当不是为了争宠。
以其心思，应当另有目的才是。
林婵思忖着，不由轻轻蹙眉。
萧晏川略一侧眸，就见这装傻充愣的小宫女眉心微拧，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仿佛带点恶劣笑意：
“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