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鄞算是见识了对方说哭就哭的本领,他竟觉得有些头疼。敢大着胆子在他面前呜呜咽咽的,眼前女子实是第一人。他阖了阖眸,向来喜好安静的他只觉得脑袋有些胀痛。
许是他一直没有做出应答,不远处哭哭啼啼的少女睁着哭湿而越发水润的杏眸看着他,然后拿帕子擦干眼泪期期艾艾地走上来,靠坐着男人,“皇上生气了吗?”
裴鄞抬眸望她,只见她正垂着脑袋挥着手帕,像是掩饰自己复杂而委屈的心绪一般,默了好半晌才低低启唇,“嫔妾只是不喜欢舒妃娘娘仗势欺人,但是舒妃娘娘其实也没有对嫔妾做出什么坏事来。其实今日嫔妾来只是想要夸大事实,让皇上更宠嫔妾的,可是在皇上面前,嫔妾撒的谎总是会被识破。”
说着话,她尾音微颤,虽然状似冷静的阐述,可裴鄞依旧能听出她话间的哽咽,这样的她与平时大相径庭,却因为懂得委曲求全而显得越发惹人怜爱。
感受着心底微微泛起的一丝涟漪,裴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倏而转眸。阿娆的视线投了过来,她静静地凝视着对方,然后软软开口,捧着自己哭红的脸颊凑近男人,呵气如兰,“皇上,嫔妾今日都这么难过了,皇上要不要哄哄嫔妾。”
裴鄞微微舒眉,正要说什么,只见说着话自顾自哄着自己的少女试探着伸出自己的爪子,“皇上今夜去嫔妾那里歇息好不好?嫔妾没有别的意思,嫔妾只是觉得今夜这么难过,只有皇上才能将嫔妾哄好,其他人都哄不好的。”
欲盖弥彰的话让裴鄞微微颔首,将自己说要给她晋位的一瞬间涌起的想法给按了下去。且不说晋位需要有功,且阿娆已经连升几阶被封为美人,已经属于高起点,再为其晋位怕是不妥。
他打消自己涌起的冲动,顺着阿娆的话点点头,许是他点头太快,只见对方眼眸一亮,又习惯性的揪住他的衣袖,再次试探性的伸出自己擅长的得寸进尺的爪子,“那皇上能不能多去几日?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去嫔妾的欣月殿了,嫔妾的字又有了些进步,皇上看看好不好?”
提到对方的字,裴鄞眼底无奈一闪而过,眼前的小姑娘生得漂亮,可一手字却好似张牙舞爪的鬼画符,让她练还好,可是性子偏生懒散又不勤奋,临了还爱吹嘘自己惨不忍睹的字迹,委实让裴鄞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他习惯性的抬手想捏捏自己的额角,可手还未到达,便有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触及肌肤,他拧眉,身子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往后退去,一双剑眉恍若冷刃一般直射来人。
被这样冷酷的目光盯着,正准备上来献殷勤的少女也被吓了一跳,因抬手而滑落的袖子露出白皙莹润的肌肤。白如葱段的五指此时微微蜷缩,连带着身子不自觉颤抖着,缩着脖子的模样又可怜又好笑,如同一只被猛兽吓到的垂耳兔,此时已经默默缩回安全地盘,连看都不敢看他。裴鄞忽觉有几分好笑,却也有几分好奇,对方这样爱哭,看见他冷酷的一面怎么反而不哭了?
索性如今暂无要事,裴鄞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打算去休息一会儿。他鲜少能够熟睡,每夜就寝只是阖眸安抚自己胀痛的神经与脑袋,让自己暂时处于放松的状态,若是能浅眠上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便是十分幸运的事,至于说熟睡···裴鄞已经许久未曾熟睡过了。
不,不对。他眸光微扬,忽地想起自己留宿欣月殿那一夜,他似乎睡了两个时辰?尽管那是因为那晚他一直在制止睡觉姿势奇特且爱乱动的少女,耗费了不少力气而睡过去的,但翌日转醒的神清气爽他至今记得。
难道是因为她的香?还是因为人呢?
略一思索,裴鄞只觉疲意加深,他拧眉轻叹口气,耳畔忽然想起阿娆清甜的声音,“皇上,您若是脑袋难受,嫔妾给您按按吧?嫔妾之前学过一些手法。”
经历了方才那一遭,她脸上虽然没了害怕,但声音却还带着几分怯怯。裴鄞站起身来往床榻走去,余光瞥见仍跪坐在榻边的人没有动弹,他转眸凝望着她,“不是说要给朕按按?”
片刻钟后,阿娆半坐在榻边一脸认真地给他揉着额角,指尖力度不轻不重,却很是娴熟。被她这样一按,裴鄞只觉得自己胀痛的脑袋好了一些,神智也清明些许。
他闭上眼睛,其他感官的敏锐度便猛地提高,眼前似乎有什么在晃悠,紧接着鼻翼前便传来略微浓烈的香气,好似是玫瑰香。起初只觉浓郁,可细细品味下来,却又带着一股能够让人宁心静气的作用。裴鄞不自觉阖起眸,思绪逐渐混沌下来。
等到额头上的手离开,裴鄞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他没有睁开双眼,等身上一暖,刻意减轻的脚步声远去时,裴鄞才侧目望去。
只见那人正垫着脚走路,姿势实在不得体,背影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好笑,裴鄞静静望着,直到开门声悄然响起,他才缓慢移开视线。
云竹等在外面,听见开门声才急急迎上来,见自家主子眼睛都泛红一片,她心疼不已,难不成主子进去告状不成反倒被皇上训斥了?皇上怎么这样,这次明明就不是主子的错。但她纵是再是不忿也只能忍在心底,扶着人往欣月殿走去。
看着身侧的主子神情低落,云竹抿抿唇,有心想说些什么,可她还未出口,只见自家主子忽然扭头往后面望了一眼,然后带着她往旁边一闪,急吼吼地让她将脂粉拿出来,“我现在肯定丑死了,云竹你看我的眼睛肿了吗?要不要拿冰块敷敷?”
被这前后反差弄得一脸呆滞的云竹机械地掏出脂粉,看着自家主子熟练地对着水边拍啊拍抹啊抹,忍了忍,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主子,您,您是不是太伤心了才会如此,如此······”
阿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扭头对着水面扑啊扑,等自己的容貌看起来楚楚可怜,貌美如初了,她才舒了口气,“我伤心啊,你没看见我红彤彤的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