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贺庆风身着常服,从天井中的夕阳光辉里走出来后,一个闪动就伫立在了盛明舟的面前。
“阁下的道行才是真的高,能施展和光同尘的本领,在修体上的修为想必已到了小圆满境界。”
盛明舟谨慎的打量着对方:“想要学习和光同尘的本领,一般还需要在朝廷担任重要的职务,云州府内目前可没这般人物,阁下应该是从外面来的吧?”
顿了顿,盛明舟又补充道:“怕不是从驻扎在城外的朝廷大军里来的吧?”
“盛二爷还真是一个聪明眼尖的妙人,只凭这一招就推测出我的来历背景。”贺庆风赞道:“难怪在泰安府拥有卓越的名声,且把禾云记打理得有声有色。”
互相吹捧了一通,盛明舟又将手里的青花瓷杯抬了抬。
“我是不速之客,就不喝这口茶了。”贺庆风淡淡道:“而且我过来也只是帮人传句话。”
“是有关粮食的事?请转告你家大人,粮食到时候一定如数奉上。”
“不是粮食的事情。”贺庆风道:“你本事这么厉害,帮忙去杀几个人吧。”
“杀谁?”
“贪官污吏。”
盛明舟怔了怔,苦笑道:“阁下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介商贾,惩治贪官污吏,应该是朝廷大员的事,比如现在城外的钦差以及泰王殿下。”
“我就是传话的,也不明白为何要找你惩贪除恶。”贺庆风的脸色也显露出一丝古怪:“但我家大人说了,你一定能办得到,而且也有理由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禾云记能长久的风调雨顺。”
盛明舟的眼睫毛扑扇了一下,随即轻轻一叹:“你家大人真是太高看我了。”
“那你能做吗?”贺庆风道:“我家大人还说了,可以加钱。”
盛明舟喟然一笑:“那就不必了,盛某向来不差钱,如果真能够破财消灾,我宁可倾家荡产。”
接着他默思了片刻,最终将瓷杯扣在了小几上,仿佛下定了决心:“转告你家大人,他的差使,盛某接下了,但求你家大人真能庇佑我盛家风调雨顺。”
贺庆风轻轻点头,然后就一言不发的退回到天井处,敛入了夕照之中,最终倏然消失。
当后堂恢复平静,盛明舟也安坐在椅子上,望着盛满光辉的天井,默默出神。
过了一会,忽然有人吆喝道:“二叔,二叔。”
只见盛乔松兴冲冲的闯了进来,并恭恭敬敬的向盛明舟鞠躬作揖。
盛明舟展露微笑道:“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您啦。”盛乔松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憨笑道:“二叔,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发呆呢。”
“没什么,就是……有些疲累了,歇一歇。”盛明舟轻笑道。
闻言,盛乔松的嘴巴一扁,涩声道:“二叔总是一个人没日没夜的操持家业,就该多歇歇才是,也怪我太没用了,不能给二叔您分担太多的辛劳。”
“你已经很不错了,每天风雨无阻的跑生意,如果夜晚时能少出去瞎跑就更好了。”
“二叔,我白天认真做事,夜里自由时间,总得放松放松,再说我已经听了您的教诲没有乱玩了,现在就沉迷推牌九。”
“大家都年轻过,二叔知道你这年纪最耐不住寂寞,但还是要多留点时间陪陪家人,省得你媳妇老跑我这告状。”
盛明舟提点了一番,转口道:“最近收粮和出粮的情况如何?”
“我来这就是找二叔您商量这事的。”盛乔松缓缓道:“您也知道,今年咱们东海行省天灾人祸不断,粮食收成不好,我目前核算下来,今年能收进来的粮食,估计只有去年的一半多点了。”
禾云记本身从官府那承包了大量的田地,然后雇佣佃户种植粮食,但光这些还远不足以应对巨额的销量。
因此禾云记的粮食来源大致还有两条。
第一条是挑选东海行省里那些肥沃的田地,在春耕时向农户预付银钱,约定秋后以固定价格收粮。
由于禾云记开的价钱相对其他粮商是最厚道的,因此农户们基本都乐意跟禾云记合作。
像其他的粮商,即便付了定金,但临到收成的时候,往往都会压价,吃相难看。
第二条,则是从大秦乃至周边国家的优质产粮区采购粮食,转手赚个差价。
比如当年禾云记在大秦最大的产粮区,就是东北罗刹海边的黑土地,每年采购的粮食就占了半数。
只可惜后来东北易帜,导致国内采购变成了国外进口,成本大大增加,只能另选他处代替了。
而盛乔松的主要职责,就是到处收粮。
盛明舟听完了汇报,道:“今年收上来的粮食这么少,那我们出粮的额度就得降六成左右了。”
盛乔松道:“不至于降这么多吧,毕竟我们在粮仓,以及各地的漕运仓廪,还存有相当可观的粮食,足以维持目前几年的出粮额度。”
“得为长远做打算,今年都这么不景气了,你指望未来几年各地都能丰收了?现在出粮的额度不多降下来一些,万一来年的形势更严峻,我们的存粮很容易见底的。”
一旦无粮可卖,那这家米行基本就废了。
或许可以再想办法临时去别处采购,但往往容易挨宰,或者买到劣质的粮食。
“切忌寅吃卯粮。”盛明舟谆谆教诲道。
盛乔松再次作揖:“谨记二叔的教诲。”
顿了顿,盛乔松弱弱地道:“二叔,虽然民间的粮食欠收,但如今各地的官仓军仓可有不少人在偷卖存粮,现在城中好多同行都在疯狂采购,价钱很便宜,转手就可以赚一大笔钱。”
这早已经是大秦一个贪污重灾区了。
官员和军官们利用权柄监守自盗,将官粮和军粮偷偷贩卖给商贾,商贾再转手卖出高价。
甚至还有官商勾结,采取直接分账的模式谋取暴利。
盛明舟当场呵斥道:“乔松,这个事我早就警示了你许多次,再大的利润,也绝不可贪国家的一粒米,那是百姓们和军士们的命根子,是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