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巷口的路灯刚亮，暖黄的光就把罗有谅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站在自家大门口，笔挺的脊背靠着门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表表盘。
指针刚过七点，再等十分钟，要是胡好月还没回来，他就打算去百货楼那边找人了。
“有谅哥。”
熟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罗有谅猛地抬眼，原本蹙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嘴角也牵起一抹温和的笑。
胡好月踩着石板路走来，酒红美甲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帆布包搭在臂弯里，走路时裙摆轻轻晃，像极了春日里飘在风里的海棠花瓣。
“怎么才回来？”
他迎上去，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又往自己掌心裹了裹，“外面风大，快进屋。”
推开木门时，屋里传来清脆的读书声：“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罗爱月坐在八仙桌旁，面前摊着一本旧课本，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得格外认真。
听见动静，她抬头看见胡好月，眼睛一亮，刚要起身，就被罗有谅用眼神按住了：“先把书背完，爸爸等会儿带你出去。”
院子里的水井旁，宋小草正蹲在石阶上洗白菜。
搪瓷盆里的水泛着泡，她手里的白菜叶一片片掰开，仔细冲掉缝隙里的泥，旁边的竹篮里已经码了半篮洗好的白菜，看样子是要腌酸菜。
“好月回来啦？”
她抬头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没停，“今天你二嫂过来了，说有事儿想找你。”
胡好月在井边的小凳上坐下，帮着递了片白菜叶，随口问道：“二嫂找我能有啥事儿？是家里出啥情况了？”
“不是，”宋小草把洗好的白菜放进竹篮，擦了擦手上的水，“她说想找个大点儿的场地卖衣服，知道你脑子活，想问问你的主意。”
胡好月愣了愣，指尖顿了顿。
二嫂的店铺生意不算差，现在想扩场地卖成衣，倒是个机灵想法。
她琢磨了片刻，抬头道：“那我明天上午去二嫂家看看，跟她好好聊聊，看看她想找啥样的场地，预算多少。”
“嗯，去吧，你二嫂也是精明人，跟你商量准没错。”
宋小草笑着点头，又低头忙活起手里的白菜。
晚饭做得简单却热闹，红薯粥熬得黏糊糊的，就着腌萝卜和炒青菜，罗爱月捧着小碗，吃得嘴角沾了米粒。
胡好月帮她擦了擦嘴，随口提了句想出去消食，宋小草立刻接话：“你们带着月月出去逛逛也好，最近夜里街上可热闹了，听说东头广场那边来了杂耍班子，有耍猴子的，还有翻跟头的，俩孩子肯定喜欢。”
她一边说，一边把最后几颗白菜摆进竹篮，起身拍了拍围裙：“我就不去了，得把这些白菜切了腌上，免得明天坏了。你们出去可得看好孩子，别让他们乱跑。”
“娘，我知道了，保证把孩子看好。”
罗有谅笑着应下，起身帮胡好月拿了件薄外套。
夜里风凉，怕她着凉。
出了门，巷子里已经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的灯光从窗缝里漏出来，混着街上的吆喝声，格外有烟火气。
罗有谅左手牵着胡好月，右手牵着罗爱月，臭小子的手软软的，攥着他的手指，眼睛里满是期待：“爸爸，杂耍班子真的有猴子吗？猴子会翻跟头吗？”
“等会儿到了就知道了。”
罗有谅揉了揉她的头，转头看向身边的胡好月，声音放轻了些，“今天做指甲累不累？看你回来时精神好像有点不太好。”
胡好月笑着摇了摇头，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不累，就是坐久了有点腰酸，不过吃了阿婆的馄饨，又歇了会儿，现在好多了。”
她抬头看了眼夜空，今晚的月亮很亮，星星也多，洒在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银。
往前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前面传来阵阵喝彩声。
东头广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中间搭着个简易的戏台子，一个穿彩衣的汉子正翻着跟头，动作利落，引得台下的人拍手叫好。
戏台子旁边，一个耍猴人正指挥着猴子戴帽子，猴子调皮地抢了帽子扔向人群，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罗爱月看得眼睛都直了，拉着罗有谅的手往前挤了挤，踮着脚尖盯着戏台子，小嘴巴张得圆圆的。
胡好月站在旁边，看着小姑娘兴奋的模样，又看了眼身边的罗有谅。
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衬得格外柔和。
一阵风吹来，胡好月下意识地往罗有谅身边靠了靠。
他立刻察觉到，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腰，低声道：“冷不冷？要是冷咱们就先回去。”
“不冷。”
胡好月往他怀里缩了缩，看着台上热闹的景象，心里暖暖的。
戏台子上的表演还在继续，喝彩声此起彼伏。
罗爱月偶尔转过头，跟他们分享看到的晚风裹着街边烤地瓜的香气飘来，罗有谅正低头听罗爱月说戏台上的猴子多有趣，胳膊忽然被胡好月轻轻碰了碰。
他抬头望去，不远处的路灯下，黄青松正斜倚着树干站着，身边跟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
手搭在女人腰上，笑得一脸轻佻，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引得女人娇笑连连。
许是笑声太响，黄青松也抬了头，目光撞上罗有谅时，眼睛亮了亮，立刻松开女人，快步走了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呦！这不是老熟人吗？真是巧了，这都能遇上，缘分啊！”
他走近时，身上的酒气混着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
罗有谅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牵着胡好月的手紧了紧，语气平淡：“是挺巧。”
他本就跟黄青松感情没多深，之前不过是合作过几次，油滑得很，绝对聪明。
黄青松却没看出他的冷淡，搓着手往旁边挪了挪，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胡好月，笑着搭话。
这是带着家人出来逛街？
今晚广场的杂耍确实热闹，我也是带着朋友来凑个热闹。”说着，还回头冲那碎花裙女人挥了挥手。
罗有谅没接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要是黄青松识趣，寒暄两句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