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听说这边车间里出了点问题,我们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黎景程板着脸说道:“谁知道,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人胡说八道。”
他说话的时候,还瞪了李兴华一眼。
李兴华却毫不畏惧,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你们是大学生,难道还能不如一个小学都没上过的女人?我这可是为你们好,要是被她比下去,以后怎么在厂里立足?”
“大学生就一定比其他人强吗?”黎景程反问道,眼神里满是不屑。
“那是当然!”李兴华依旧固执己见,“读了那么多书,总比没文化的强。”
“学历从来都不是衡量一个人能力的唯一标准。”
“不,你错了。”黎景程语气坚定,“知识和能力从来都不是靠学历来衡量的。姜工虽然没有高学历,但她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这几个月,姜工到底为厂里解决了多少困难,不是你说几句她没文化就能否定的。”
李兴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黎景程,仿佛面前站着一个傻子:“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没出息。一个大男人,你愿意被一个乡下女人压着一头?你不想拿十八级的工资?”
黎景程嘲讽地笑了笑:“承认一个人比自己优秀不难,承认一个女人比自己优秀也不难!”
“你虽然只是一个纺织女工,但如果你比我优秀,我也能勇敢承认。可你呢?只会在这里嫉妒、污蔑别人,有这时间,不如多学点本事。”
李兴华被噎得满脸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车间里的其他人,有的为黎景程的话鼓掌叫好,有的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前对姜海棠的怀疑也消散了不少。
段长河也站出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李兴华:“景程说得没错,我们是想有所建树,是想拿到十八级的工资,但那是要靠个人能力获得,而不是给别人强加罪名,打压别人获得。”
“你们……”李兴华还想争辩。
“你不用继续挑衅,我们要向保卫科揭发你的恶劣行为。”黎景程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李兴华的脸瞬间红得像猴屁股,又气又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姜海棠向黎景程和段长河点头致谢,随后又将目光落回故障的机器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抛开刚才的纷争,全身心投入到机械结构的分析中。
姜海棠的指尖沿着齿轮纹路一寸寸摸索,神情专注而认真。
忽然,在绞花装置的传动带边缘,她摸到一道极细的凸起。
她的眼神瞬间一亮,立即喊道:“谁有手电筒,借给我用一下。”
车间里的工人们一听,知道可能有线索了,纷纷行动激动起来。
张巧红连忙问道:“你们谁有,抓紧拿过来。”
很快,两名女工拿着手电筒跑了过来。
姜海棠顾不上地上又脏又乱,直接躺了下去,拿着手电筒仔细观察刚才摸到凸起的地方。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发现传动带上竟然多了一根细细的针,针被胶水牢牢地粘在上面。
正是这个小小的凸起,随着机器运转,卡住了羊绒线,然后线被飞速运转的机器割断。
“找到了!”姜海棠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传动带被人为破坏。”
张巧红连忙说:“姜工,你帮忙看一下,这几台机器是不是都是一样的原因。”
姜海棠立即走到其他出现问题的机器旁,依次检查。
果然,每一台机器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出现故障。
“让维修班的人来,将这个位置的针清理一下就好了。”
她转身吩咐张巧红安排人去找维修班。
就在这时,姜海棠余光瞥见李兴华正悄悄往车间门口挪动。
她眼神一凛,快步上前拦住去路,声音冰冷:“李兴华同志,请留步。”
“我要上厕所!”李兴华慌乱地喊了一声,不仅不停下,反而转身就跑。
但她刚跑出几步,就被另外两名眼疾手快的女工一左一右抓住了。
“好你个李兴华,难怪你不断地给姜工找事,原来是怕姜工找到问题。”
“太可恶了,你竟然敢破坏机器,把她送到保卫科去。”
“刚才她还挑拨说,厂里连续出事,是因为陆厂长,原来是贼喊捉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愤怒的指责声此起彼伏,根本不给李兴华辩驳的机会。
李兴华却还在强作镇定,声音颤抖地说:“你们别血口喷人,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你跑什么?”张巧红咬牙切齿地说。
她把这二十台提花机当成眼珠子一样看待,没想到,竟然有人敢破坏。
张巧红恨不得生吞了李兴华。
“我说了,我就是想上厕所,你们不能私自抓我。”
“别跟她废话,抓到保卫科去。”张巧红一声令下,几个女工七手八脚地将李兴华抓起来,朝着保卫科的方向走去。
黎景程和段长河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叹道:“这样细节的地方,也就是姜工才能找到,换了我,可没这样心细。”
“以后,我们可要多跟着姜工学习。”段长河附和道。
黎景程想起今天李兴华的挑拨,心有余悸地说:“姜工,我们对您绝对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以后要是还有人挑拨是非,您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姜海棠浅笑着说:“我们在一起好歹也有几个月时间了,你们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
“要不,姜工,我们两个给您当学生吧?”黎景程和段长河互看一眼之后,忽然开口。
姜海棠忙摆手:“可别,我这点水平可当不起你们的老师,咱们以后,一起努力,互相合作。”三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
张巧红满脸愧疚地走过来:“没想到,我的组里竟然有这样的人,还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亏得没有酿成严重后果,要不然,她就真的是罪人了。
“李兴华犯错误,和你没关系,是她本身的问题。”姜海棠柔声安慰道。
在她心里,隐隐觉得李兴华或许只是被人当枪使了而已。
有心算无心,就算张巧红再怎么尽心尽力,只怕也没有办法避免。
正说着,维修班的同志到了。姜海棠详细地给他们说了一下机器出现故障的原因,随后转身离开。
黎景程和段长河见状,也立即跟上。
另一边,李兴华被带到保卫科之后,几个女工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保卫科科长赵凯立即安排人进行调查和审讯。
一开始,李兴华还在拼命狡辩,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在赵凯的严厉质问和证据面前,她渐渐扛不住压力,哭着说出了真相。
“从四天前开始,我陆续收到用报纸上的字剪贴成的信,让我破坏提花机,对方扬言如果不配合捣乱,就让人对付我家里人。”
“我这也是没办法,我爹妈把我养活长大不容易,我不能看着他们有危险不管啊。”
说着,她还说出了那些隐藏的地方。
赵凯安排人去取信,果然在李兴华说的地方找到了三封信。
这些信都是用报纸上的字剪下来,一个个粘贴而成,没有任何笔迹,调查难度极大。
李兴华被关了起来,保卫科的调查却紧锣密鼓地展开。
虽然对方行事十分缜密,采用了剪贴的方式,但只要做过的事,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
经过一番抽丝剥茧的调查,赵凯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
到此时为止,这件事已经不是保卫科能处理的了。
陆良辰当机立断,将这件事交给了工业局。
翌日一早,厂领导班子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陆良辰目光严肃地扫视一圈,然后郑重指出:“经过调查,秦副厂长胁迫收买厂里的职工破坏生产,给厂里造成了巨大损失。”
秦副厂长猛地站起来,摔着茶杯,暴跳如雷。
“陆良辰,你这是欲加之罪,打算凭两个工人的口供就想动我这个副厂长?你这是排除异己,我要去厅里告你!”
陆良辰冷笑一声:“如果你没有做,我怎么会公然指出是你?自然是我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不可能,这不可能。”秦副厂长还在嘴硬。
“没什么不可能的。”陆良辰拿出一叠资料,“这是破坏锅炉管道用到的劣质盐化剂,虽然你拐弯抹角才弄到,但每个环节我们都已经调查清楚,人证物证都有。”
“还有调包零件、导致机器运转异常;将磨损的旧零件碎屑混入润滑油,差点造成生产事故。此外,你还指使人将好不容易调制好的染色剂进行破坏。”
“以及今天提花机被人破坏的问题,我们都已经调查清楚,你要看看吗?还是,秦永良,你要继续狡辩?”
秦永良突然大笑起来:“年轻人,你知道当年我——”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几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快步走进来。他们目光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