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悼在和州忙着扩军时,金陵城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江北大批难民涌入,短短一个月,金陵南门外的流民就堆成了连绵的山。
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补丁叠着补丁;
有的还带着路上留下的伤,血痂在破布下若隐若现;
老人拄着断裂的木棍,孩子饿得哭声嘶哑;
妇女们抱着怀里的婴儿,眼神空洞地望着城门方向。
白天,他们在街头乞讨;
晚上,就蜷缩在城墙根下,裹着捡来的破草席,任由初春的寒风往骨头缝里钻。
金陵的治安基本彻底崩坏了;
街头抢劫成了家常便饭,两个流民为了半个发霉的窝头;
能在大街上打得头破血流,头发被扯掉一把,脸上满是血污。
更有甚者,大白天抢粮铺、砸商铺,城外粮铺老板举着菜刀反抗;
却被流民们一拥而上打翻在地,粮食被抢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地狼藉。
金陵府衙的捕快们跑得脚不沾地,每天带着人四处抓人;
可牢房早就塞得满满当当,连过道里都挤满了人,跟某东大的医院一样;
新抓的流民只能暂时绑在衙门外的刑柱上,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原金陵府尹、现领兵部尚书的陈文胜,愁得头发都白了半截;
流民越来越多,再这么乱下去,金陵城迟早要出大事;
再来一次白莲教?自己前任就是这么没的。
“大人,依在下之见,不如效前朝故事。”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幕僚突然开口,“您现在兼着兵部侍郎的差事;
不如将这些流民乱民充军,既能解决赈灾的麻烦;
又能扩充禁军和卫军的兵员,正好对付江北的燕山军;
此谓‘以充兼赈’,两难自解啊!”
陈文胜眼睛一亮——这主意好!
既不用花钱赈灾,还能扩充兵马对付燕山军,简直是一举两得。
他当即提笔写了奏折送进皇宫。
曹祯看着奏折,想都没想就诏准了。
“准!就按陈文胜说的办!兵越多越好,早日剿灭逆贼!”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十万大军围剿燕山军”;
只觉得兵越多越好,完全没考虑流民充军会带来的麻烦。
京畿卫军和禁军本就士气低落,士兵们欠饷欠抚恤,战斗力低得可怜;
现在再塞进一群没经过任何训练、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战斗力只会更差;
更别说新增数万士兵,每年要消耗的粮饷至少百万两;
对早已空虚的国库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这么大的事,他没把奏折交给内阁,直接让新成立的机构军机处督办;
兵部管编伍,司礼监掌诏令,御马监管调遣,绕开了文官集团。
钱还是要户部出的,内帑是不会出的;
消息传到户部,侍郎张衡臣直接跪在太和殿外,哭诉:
“陛下!扩军万万不可啊!
太皇太后的陵墓还在修,百官欠薪缺俸禄三个多月了!
去年禁军的抚恤和宗室的花费还没结清!
今年就算加征了爱国税、抗狄饷、孝母捐,也不够啊;
要是再增数万流民充军,岁增粮饷根本难以为继!
陛下若执意如此,臣请辞官!”
曹祯得知后脸色铁青——这户部张衡臣,每次都扫他的兴,干啥都没钱,没钱他怎么中兴啊!
他没好气地挥挥手:“朕意已决,不必多言!居然还想辞官威胁朕?
准了!发回原籍不许在金陵逗留!”
张衡臣在殿外得知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摘下官帽放在地上,转身离开了皇宫。
可事情还没完。
左相诸葛明和右相司马嵩,这对已经图穷匕见的政敌,罕见地站在了一起。
他们带着整个文官集团,上奏恳请曹祯收回成命。
“陛下!流民充军,贻害无穷啊!”
“流民未经训导,仓促编伍,必成溃兵游勇;
到时候不仅不能打仗,反而会祸害地方!
而且国库空虚,维持现有规模已是勉励;
根本扩不了军,此举只会让国库崩颓,江山动摇!”
“陛下!军机处本就侵夺内阁权力;
如今又绕开内阁督办此事,长此以往,阉宦掌兵,乃是亡国之兆,陛下不可不察!”
司马嵩之所以放下党争,和诸葛明联手,本质上是为了针对“军机处”;
这战时新机构严重削弱了内阁的权力,虽说兵部也在其中;
但陈文胜是什么货色,满朝文武都清楚,不过是个幌子。
军机处实为皇帝私器,司礼监掌诏令,御马监控兵籍;
内阁彻底丧失了对军国大事的决策权;
这是曹祯披着战时的外衣,赤裸裸地从文官手里分内阁的权力。
他和诸葛明是政敌,在朝堂上明争暗斗了十几年;
可在“限制皇权、维护文官集团利益”这一根本原则上,立场完全一致。
左右相制和内阁本就是先帝在燕京沦陷、南方陷入灭国危机时妥协的产物;
皇权让出一部分权力,换取江南士族和大魏官僚地主阶级的注资;
说白了,就是大魏的“股权妥协”;
现在曹祯想接着燕山军进攻,白嫖把让出去的权力收回来,他们自然不会答应。
在文官们看来,江北那几千燕山军,根本掀不起大浪。
定北侯张克的檄文已经开出了条件:
拒绝东狄求和再给个国公封号给点军费,这事就能翻篇。
毕竟真要改朝换代,定北侯不可能只派几千人来,还打着“清君侧”的名义;
说明张克虽狂,却讲政治规矩,可以谈。
而东狄接受册封受益最大的是皇帝曹祯,跟他们这些文官没多大关系。
可军机处的成立,宦官掌权,直接分走他们的权力,这是文官集团绝不能容忍的。
这些日子,每天都有太学生和御史,举着“反对阉宦之祸”的牌子;
在皇宫外哭诉,哪怕被打板子、贬官,也心甘情愿——这是在赚取政治资本。
(oS:参考前两年政要跑二毛家打卡,选票名誉,反正最后纳税人买单)
曹祯站在皇宫的城楼上,看着下面跪着的文官,气得浑身发抖。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扩充兵力,居然引来这么大的阻力。
他这次并不准备妥协,他需要一场胜利,哪怕小胜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
证明军机处战时比内阁有用,这时刚全军覆没的滁州军败报在司礼监、御马监润色下成了胜利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