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武川秀一声断喝,如同惊雷。
他眼神冰冷地扫过暴怒的川岛太郎,又看向色厉内荏的苏国瑞。
目光最终停留在了福王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川岛,退下!”
武川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川岛太郎虽然不甘,但只能恨恨收刀地退到一旁,眼神依旧如毒蛇般盯着福王。
武川秀缓缓走到福王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士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歉意。
“福王殿下,是在下御下不严,让您受惊了。”
“川岛莽撞无礼,冲撞殿下,稍后必当严惩。
“至于江庭岳之事确是鄙藩失察,致使殿下功败垂成,深感抱歉。”
这番姿态,放得极低。
福王满腔的怒火如同打在了棉花上,看着武川秀那看似真诚的歉意,再看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萨摩武士,他满腹的怨毒只能强行压下,脸色铁青地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揭过。
“此地不宜久留,许琅的追兵随时可能杀到。”
武川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殿下及诸位随在下移步鄙藩暂驻之地,稍事休整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福王此刻如同落水之人,明知这可能是另一个漩涡,但已别无选择。
他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庞大的萨摩舰队裹挟着福王的残兵败将调转船头,朝着深海驶去。
旗舰舱室内,川岛太郎依旧愤愤不平。
“少主,为何还对那无能的福王如此客气?甚至把他带回来?”
“他如今已是丧家之犬,毫无价值!”
武川秀站在舷窗前,望着外面波涛汹涌的大海,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川岛,你只看到了他的无能,却没看到他的身份。”
“他再落魄,依旧是大乾的亲王,是永徽帝的胞弟。”
“这个身份就是一面可以利用的旗帜,只要他活着,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对大乾沿海的任何行动,都可以披上一层助亲王讨逆的大义外衣。”
“这远比我们萨摩藩直接出兵劫掠要名正言顺得多,也更能动摇大乾的民心根基。”
“况且许琅弑君的罪名,也需要他这苦主去坐实和宣扬。”
川岛太郎恍然大悟:“少主英明,是属下愚钝!”
......
舰队航行了大半日,在穿过一片复杂的暗礁区后,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岛屿的轮廓出现在海平线上。
当福王在武川秀的陪同下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他瞳孔骤然收缩。
极乐岛!
竟然是去年被许琅和小侯爷联手捣毁的东夷海寇老巢,没想到又被武川秀给占了下来。
然而,眼前的极乐岛早已面目全非。
曾经被焚毁的营寨废墟上,矗立起更加庞大、更加坚固的堡垒和营房。
巨大的船坞如同巨兽的口器延伸入海中,里面密密麻麻停泊着大小战船,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赶工。
码头上,一队队身着萨摩藩阵羽织、手持长枪或铁炮的武士和水夫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
更让福王心惊肉跳的是,远处海面上还有源源不断的萨摩战船正从不同方向驶来,汇入岛外的锚地。
整个岛屿,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的战争堡垒。
这规模...远超武川秀之前向他承诺的数万援军!
福王粗略估算,光是岛上和锚地可见的兵力,恐怕就不下十万之众,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的心头生起,或许武川秀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以一个平等盟友的身份在帮他。
他是在利用自己亲王身份带来的便利和大乾水师的掩护,暗中将萨摩藩的主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大乾的家门口。
极乐岛,就是他们选定的桥头堡。
而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们实现更大野心的一颗棋子,一颗现在几乎已经废掉的棋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被愚弄的滔天愤怒瞬间淹没了福王。
他猛地看向身旁的武川秀,眼神充满了惊疑和质问。
武川秀似乎察觉到了福王的目光,他转过头,脸上依旧带着那副平静而略带疏离的微笑。
但眼神深处却再无半分盟友的温情,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掌控。
“王爷似乎很惊讶?”
武川秀的声音波澜不惊,“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为了确保能帮助王爷达成心愿,也为了萨摩藩的长远利益,多准备一些力量总是好的。”
福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强忍着拔剑的冲动,声音干涩而急切。
“武川少主,如今本王已到,贵藩大军也已集结,海州城新经大战,许琅和黑袍军必然疲惫。”
“此时海州城防御未稳,正是我们杀回去,扭转乾坤的绝佳时机。
“请少主即刻发兵!”
“发兵?”
武川秀轻轻摇了摇头,嘴角那抹弧度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王爷稍安勿躁,复仇的火焰固然炽热,但需要足够的薪柴才能燃尽敌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走到船舷边,指着远处海面上如同繁星般不断汇聚而来的萨摩战船说道:
“再等几天,等我的最后一批船队抵达后,这里将集结起我萨摩藩二十万水陆大军。”
武川秀转身一脸笑意地看向福王,“到那时才是我们踏平海州,让整个大乾东南沿海都匍匐在我萨摩铁蹄之下的时刻!”
二十万大军!
福王如遭雷击,踉跄一步,扶住船舷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武川秀那野心勃勃、再无掩饰的侧脸,看着眼前这如同战争巨兽般苏醒的极乐岛,看着海面上那遮天蔽日的萨摩战帆...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绝望,彻底将他吞噬。
引狼入室!
他亲手将一头比许琅可怕百倍、贪婪千倍的恶狼引到了大乾的家门口,而他连做棋子的资格,似乎都已失去。
等待他的,恐怕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傀儡命运!
福王在这一刻,像是突然生了大病一般,脸色苍白地看向远处的海平面,连站都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