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旨…就是谋反。谋反…”韩信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我韩信一生,自负其才,却最重忠义二字。当年不反,如今…更不能反。反了,这半生功业,一世英名…就真成了笑话了。”
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死寂,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罢了…罢了!既然太子殿下如此体恤,那老夫…就回长安去荣养!我倒要看看,这长安城,这太子殿下,预备给老夫安排个怎样的太师之位!”
“大帅!”灌婴、陈豨等人齐声惊呼,满脸痛惜和不甘。
韩信疲惫地挥挥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必再言!传令下去,准备交接。灌婴,你留下,辅佐…曹参将军。陈豨…随我回京。”
他特意点了陈豨的名字,这个心腹大将,他必须带在身边,否则留在咸阳,必是太子眼中钉。
灌婴还想说什么,对上韩信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只能重重抱拳,虎目含泪:“末将…遵命!大帅保重!”
长安,东宫。
宁远端坐书案后,正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殿内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温暖如春。
“殿下。”张良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张大人请进。”宁远放下朱笔,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张良缓步走入,躬身行礼:“殿下,咸阳传来消息。韩元帅…已奉诏启程,不日将抵达长安。”
宁远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光芒,脸上笑容不变:“哦?韩元帅深明大义,实乃国之柱石。孤心甚慰。传旨,着礼部准备,待韩元帅抵京,按太师之礼,隆重迎接。”
“是。”张良应道,却没有立刻退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殿下,韩元帅性情刚烈,骤然交出兵权,心中必有怨怼。其麾下如灌婴、陈豨等将,亦非易与之辈。老臣…恐其入京后,再生事端。是否…需加派人手,或令其暂居城外驿馆?”
宁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拿起案上一份奏折,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张相多虑了。韩元帅乃开国元勋,功在社稷,岂会行不智之举?至于其麾下…灌婴留镇咸阳,陈豨随行,不过数名亲兵,能翻起什么浪花?”
“就安排韩元帅住进原萧相国的府邸吧,那里清净宽敞。孤…自有分寸。”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和不容置疑。
张良看着宁远年轻却深不可测的侧脸,心中那丝忧虑更深了。他不再多言,躬身道:“老臣…遵命。” 缓缓退出了大殿。
殿门关上,隔绝了内外的声响。宁远放下奏折,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铅灰色的天空,眼神深邃如渊。召回韩信,只是开始。
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中局。他需要时间,需要彻底清除这些可能掣肘的旧日勋贵,为将来…扫清障碍。而父皇在北境的巡游…正好给了他这个时间。
与此同时,长安城暗流涌动。韩信的马车正向着这座权力中心缓缓驶来,如同一头被拔掉了利爪的老虎,即将步入未知的牢笼。
而朝堂上,那些嗅觉敏锐的大臣们,已从安王外放、韩信被召这两件事中,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许多原本还在观望的老臣,开始不动声色地向东宫靠拢。
太子的威权,在皇帝离京的这段日子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无声地蔓延至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千里之外,北境。
窗外寒风呼啸,卷着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苍茫。行辕内却温暖如春,炭火盆烧得正旺。
宁晨裹着厚厚的狐裘,斜靠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脸色在炭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红润,但眼神却不如往昔锐利,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
虞姬坐在一旁,素手纤纤,正为他轻轻揉捏着有些僵硬的膝盖。
许褚抱臂侍立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但耳朵却支棱着,留意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陛下,这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行辕里存的木炭够用,就是…刚接到长安转来的几份奏报,您要不要…” 一名随行的中书舍官捧着几份奏疏,小心翼翼地询问。
宁晨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不看了,不看了。远儿不是监国吗?让他看着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难道还要朕操心?”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感,往软榻里缩了缩,眯起了眼睛。
虞姬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柔声道:“陛下说的是,太子殿下聪慧仁德,定能处置妥当。您就安心赏雪,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宁晨嗯了一声,似乎很受用。他侧过头,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喃喃道:“这北地的雪,是比长安的硬气…许褚,你说是吧?”
许褚瓮声瓮气地回答:“陛下说得是!这雪,够劲儿!打在人脸上生疼!这才叫爷们待的地方!”
宁晨被他逗乐了,呵呵笑了两声,随即又咳嗽起来。虞姬连忙为他抚背顺气。
就在这时,一名风尘仆仆的侍卫被带到门外。许褚上前一步,挡住了门口,沉声问道:“何事?”
那侍卫单膝跪地,压低声音:“禀陛下,许将军!长安…长安有密信!”
他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铜管,双手呈上。
许褚接过铜管,仔细检查了封口的火漆印记,确认无误,才转身走到宁晨榻前,低声道:“陛下,长安密报。”
宁晨微微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随即又恢复慵懒。他示意虞姬扶他坐直了些,接过铜管,拧开,抽出一卷薄薄的素绢。
展开素绢,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笔迹却是张良的!
宁晨的目光落在绢上,原本慵懒的神情渐渐凝固。他看得很慢,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绢布。
虞姬和许褚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皇帝的脸色。行辕内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许褚,准备一下。这雪…也看够了。过两日,启程去函谷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