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楚,随即化为决然:“再苟活下去,不过是徒增笑柄,让殿下受辱,让云溪蒙羞。宁远小儿…要我们自决…那便…如他所愿吧。至少…还能留几分…武人的体面。”
“体面?狗屁的体面!”常遇春嘶吼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老子…老子就是憋屈!憋屈啊!”
徐达没有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如同磐石。
常遇春的嘶吼渐渐变成了呜咽,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他颓然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上的泥土,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帐篷内死一般寂静。只有外面焚烧将旗的火焰噼啪声和伤兵微弱的呻吟,如同背景的哀乐。
不知过了多久,常遇春猛地抬起头,脸上泪水血水混成一团,他抹了一把脸,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自己的兵器架前——那里只剩下半截崩了口的大刀。
他捡起那半截断刀,手指摩挲着冰冷的刀身,然后猛地看向徐达,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老徐…你说得对…是时候…该走了。黄泉路上…咱哥俩…搭个伴儿!下辈子…老子还跟你当兄弟!”
徐达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其复杂、极其微弱的笑意。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垂地。
“好兄弟…走好。”
两人相视一眼,再无言语。下一刻!
徐达手中长剑寒光一闪,锋锐的剑刃精准而决绝地抹过自己的脖颈!
他的身体晃了晃,随即挺直腰板,如同山岳般缓缓向后倒去,眼神望向帐篷顶,空洞而安详。
“老徐——!”常遇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他猛地举起手中那半截断刀,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窝!
刀锋透背而出!他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砸起一片尘土,眼睛兀自圆睁,死死盯着徐达倒下的方向,仿佛要将这最后一眼,刻入永恒。
金陵,明王府。
“报——!大帅…常将军…殉国了!”传令兵扑倒在地,泣不成声。
朱标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倒去,被左右慌忙扶住。厅内瞬间被巨大的悲恸和绝望淹没,一片哀声。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颤巍巍捧着一封盖着大夏太子印玺的书信进来:“殿…殿下,长安…长安太子宁远的信…”
朱标如同行尸走肉般接过信,颤抖着撕开。信笺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清隽却冰冷如刀
明王殿下台鉴:
惊闻徐常二将噩耗,远,惶恐无地。孤初秉国政,德薄力微,实难驾驭四方骄兵悍将。
北境诸帅,皆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孤…深愧难言!未能保全贵邦柱石,实乃孤之过也。痛惜之情,难以言表,唯顿首再拜,深表歉意。
大夏监国太子 宁远 顿首
“噗——!”朱标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手中那封字字诛心的信笺!信纸飘落,上面“君命有所不受”、“深表歉意”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嘲讽,深深刺入他濒临崩溃的灵魂!
鹿城一战尘埃落定,云溪十万精锐尽丧,徐达、常遇春自刎谢罪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金陵城内愁云惨淡,朱标一病不起,彻底消沉。姚广孝如同枯木般深居简出,捻动佛珠的频率似乎都慢了许多。云溪,这条昔日盘踞东南的蛟龙,脊梁已断,獠牙尽折,只剩下苟延残喘的躯壳。
长安,未央宫暖阁。
窗外的秋阳带着一丝迟暮的暖意。宁晨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脸色比前些日子红润了些,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却瞒不过张良和王猛的眼睛。太子宁远垂手侍立在一旁,姿态恭谨。
“云溪…不足为虑了。”宁晨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尘埃落定的轻松,“朱标经此打击,心气已丧,姚广孝再毒,也翻不起浪花了。剩下的事…”
他目光转向宁远,带着托付的意味,“远儿,交给你了。”
宁远立刻躬身:“父皇放心,儿臣定当尽心竭力,稳固朝纲,安抚四方。”
“嗯。”宁晨微微颔首,看向张良和王猛,“子房,景略,你们是看着远儿长大的。朕…有些乏了,以后这朝堂上的事,多让远儿历练。你们这些老臣,多帮衬着,提点着。朕嘛…”
他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带着点向往的笑意,“趁着还能走动,想出去看看这大夏的山河。北境的雪,听说很大?许褚那憨货念叨好久了。”
张良雪白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话语中那份真正的倦怠和放权之意。他拱手道:“陛下安心调养龙体。太子殿下天资聪颖,沉稳仁厚,朝臣归心,定能承继大业。老臣等自当竭尽所能,辅佐殿下。”
王猛也接口道:“陛下是该好好歇歇了。这些年,您太累了。朝中有太子,有诸位能臣,您尽管放心。”
他话虽如此,眼神却飞快地扫过一旁沉默的宁远。太子脸上那份沉静,已隐隐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仪。“好,好。”
宁晨似乎很满意两位重臣的态度,挥了挥手,“去吧,远儿,你监国理政,自己去拿主意。朕要歇会儿了。”
“儿臣告退,父皇好生歇息。”宁远恭谨地行礼,带着张良、王猛退出了暖阁。
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的声响。
“殿下…”张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宁远却已转过身,脸上那份在父皇面前的恭谨已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张相,王太傅,父皇既已放权,孤便当仁不让。眼下有几件要紧事,需即刻办理。”
他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其一,云溪虽败,然边境不可一日无防。卫城乃咽喉之地,需一能征惯战、忠心可靠之宗室坐镇。孤意,着安王宁安,即日启程,赴任卫城都督,总揽军政,以防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