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其余人也有跟着痛哭的架势,他忍气打断:“朕自请退位,也是为了养身之故,众卿此后唯以宸王为君,当恪尽职守,尽心辅佐。”
“臣等——谨遵皇上圣意。”
永光帝看着弯腰谢恩的谢宴西,眯眼开口:“陆太傅嫡次女敏慧柔嘉,贤良温婉,正配宸王,今日赐其为正妃,望其统御六宫,母仪天下。”
陆太傅忙谢恩:“老臣代女谢皇上赐婚,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重臣们对此毫不意外。
谢宴西对陆菀菀的偏爱,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只可惜他们竟错看明珠,没能叫自家女儿赶上这好机会,只能等新帝登基,广开后宫选秀了。
他们心中计较着,谢宴西却紧皱眉头。
他很不满意永光帝的用词。
冷冰冰毫无感情不说,也太过轻看菀菀。
正当他在心里琢磨着如何盛赞,给她添光时,永光帝瞥他一眼,冷笑着再次开口:“李阁老孙女、祝尚书长女正值妙龄,便赐给宸王做侧妃吧。”
被提到的两人立即深深下拜:“老臣谢主隆——”
两人还没拜下去,就被谢宴西拽起来了。
他冷冷看向永光帝,话却是对众人说的:“皇上被毒得神志不清,此言还请两位大人莫放在心上。”
李阁老两人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天赐良机,说不放在心上是假的,可他们也看出谢宴西和永光帝之间似有矛盾——新老两君之间的博弈,一旦掺和不当,后果未料。
见永光帝脸上虽有怒色,却没说话,他们心里便有数了,纷纷告退。
等内殿只剩他们两人后,永光帝才拍着床榻,怒声开口:“逆子!朕为你拉拢旧臣,助你稳固朝纲,你就如此下朕脸面?!”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谢宴西面无表情。
“你——”永光帝气得直喘气,脸色竟红润了许多。
谢宴西看着他,声音难得温和了几分:“我此生只娶菀菀,你别想用别的女人离间我们,此后你若再当众叫菀菀下不来台,别怪我叫你下不来台。”
声音温和了,但话却是戳心窝子的话。
永光帝颤着手指他,声音怒不可遏:“你敢!”
“我敢。”
谢宴西蹙眉看着他。
早知给多了解药能闹出这么多幺蛾子,他就该叫他安生躺床上。
他转身就走,任身后永光帝如何锤床狂怒也没再回头搭理。
殿外,成风听着里头不间断的骂声,揉了揉耳朵:“督主,皇上骂您好几天了,只要吃饱睡足就骂,乾清宫上下听得耳朵都快聋了,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伤着了您的清誉事小,可若叫陆姑娘心里难受……”
虽然说谢宴西早就没什么清誉可言了。
但他的话谢宴西也听进去了,沉默片刻后,他道:“请太后来一趟吧。”
成风面露意外,立即抱拳道:“是。”
因为旧事,谢宴西与太后从无往来,甚至往日去接陆菀菀都是站在外头等,从不踏入那里一步。
现在……为了陆菀菀,想必太后是愿意走这一趟的。
果然,他刚说明来意,太后就点了头。
两人一路走到乾清宫,又听见了熟悉的骂声。
成风苦笑一声:“您也听着了,皇上嗓子都骂冒烟儿了,还是不消停,这若叫陆姑娘知道……不知该有多伤心。”虽然骂的是谢宴西,但永光帝平等的讨厌他与陆菀菀两个人。
太后抚摸着自己新做的蔻丹,不耐地下了轿辇。
“哀家瞧他精神得很,哪像中毒瘫床的样子!”
走去殿前,她挥退宫人,只带了青嬷嬷进去。
“不知好歹的东西!朕当初生个叉烧都比生他强,有种为了个女人忤逆亲爹,没种大开后宫、三宫六院!怂得不知谁的种!”永光帝还在对杨政咒骂着,脸色又被气得红润了许多。
听到有人进来,他胸腔又是一怒:“没长眼的东西!不知道通报——”
在看到太后的一瞬,他喉间溢出的怒骂戛然而止。
杨政轻轻松了一口气。
“不骂了?”太后走去桌边坐下。
永光帝脸色缓和了许多:“母后怎得来了?朕只是轻伤,不碍事,您昨夜应当受惊,更该在寝宫安神才是。”
“听到你的咒骂,哀家如何安神?”
太后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轻笑:“哀家瞧你也精神得很,难怪能日夜咒骂。”
永光帝脸色尴尬:“若吵到母后,朕以后小声些。”
慈宁宫离得老远,怎么可能吵到?
太后也无意与他说这些,只是问:“听说你不满菀菀与宸王的婚事?”
“当然不是。”永光帝皱眉道,“若朕当真不满,岂会亲自为他们赐婚?只是宴西日后登基,作为帝王,平衡前朝后宫是分内之事,他为一人而空置后宫,并非明智之举!”
“儿女情长岂能成事!”
“他只是空置后宫,又不是杀人放火。”太后反问,“难道要将好人家的女儿接进后宫,又冷落打压,叫她们枯守这四方天地,守半辈子活寡么?”
“不过女子罢了,临幸一二又有何妨?给了身份地位,她们乐得如此,而陆家女仍稳坐中宫,有何不可?”
“宴西……他与你不同。”太后目光复杂,“心中有人,如何能与旁的女子恩爱缠绵?”
永光帝蓦然一滞。
“于帝王之道,或许你是对的,可居高自寒,其间孤寡想来你也深有体会。”太后毫不客气地继续戳他心窝子,“究竟是与守了十年的姑娘恩爱白头,做一对明君贤后,还是如你一般,做个猜忌左右的孤家寡人,这很难选么?”
“前朝若一定要以后宫来牵制,那是君主无能。”
太后话落,杨政深深埋下头。
从未有人敢对永光帝说这种话。
太后却并未惶恐,而是轻叹口气:“菀菀像极了我,我便总忍不住想要给她最好的……或许我从未得到的东西,她能替我圆满。”
永光帝愣住了。
他脑中像是天光乍破一样,忽然明白了太后言下之意。
谢宴西是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一切,而陆菀菀身体里留着与太后相同的血,是她的延续。
年少登基的帝王,妙龄入宫的皇后。
这一次却没有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