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捧着一张不知是什么兽皮制成的古籍,凑在摇曳的油灯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这镇灵氏的藏书洞里,气味混杂,有草药香,有陈年纸张的腐朽味,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泥土的腥气。
乌长老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打磨着一柄骨刃,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祭坛…设在葬龙山脉最高那座山头上…时间,是月圆之夜…”王平安指尖点着兽皮上一个简陋的地图,自言自语,“原来他们选了这么个地方。还有这祭品…‘至阴之魂’,‘初生灵木’…这个…‘虚无之息’?这‘虚无之息’又是个什么名堂?”
乌长老“嗤”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小子,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这兽皮上记的玩意儿,不少都是邪门的紧。”
王平安没理他,指着另一段文字,声音有些发紧:“长老,你看这里…它说,神庙那些人,不单单是想唤醒那‘地底巨物’,他们还想…‘重铸天柱,再定万法’?”他抬起头,灯火映着他瞳孔深处的惊疑,“他们疯了?想把这整个天地的规矩都给改了?”
乌长老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眼睛此刻也凝重起来:“总有些不自量力的蠢货,以为自己能当老天爷。那‘巨物’是啥?是混沌初开的原始力量,光是放出来就够瞧的了,还想驾驭它?简直是蚊子想骑大象!至于‘再定万法’…哼,野心不小,可惜脑子不够用。”
老首领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脚步轻悄得像猫一样。“‘虚无之息’,通常指的便是如你那寂灭死气一般的力量,或是其他能触及存在与消亡本源的能量。神庙想要的,不只是你的力量,小常的‘唤灵体’,也是他们眼中绝佳的‘引子’。”
“所以,之前说的‘祭品’…就是我们。”王平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老首领点了点头。“你们是关键,但并非全部。神庙之内,有一个外人极少知晓的机构,我们称之为‘献祭院’。所有禁忌的研究,活祭的筹备,都由他们一手操办。”
乌长老往地上啐了一口:“活祭!说得轻巧!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材料’!你之前遇到的那个枯荣供奉,就是‘献祭院’养出来的一条好狗,手上沾满了血腥和阴损玩意儿。”
王平安脑中灵光一闪,从怀里摸出一块记录着执金卫情报的破布片。“执金卫…他们的密令中,确实常有‘特殊物资征集’,‘高级研究项目配合’之类的字眼…还提到过一个什么‘玄秘司’,连寻常执金卫都接触不到。莫非…就是这‘献祭院’?”
老首领:“八九不离十。执金卫是他们的爪牙,负责搜罗和清扫障碍。‘献祭院’才是那真正的黑心烂肺,执金卫不过是递刀子的手罢了。”
“闹了半天,金袍面具人他们,就是给一群疯子当跑腿的。”王平安感觉牙根有点发酸,这神庙的行事,比他想的还要没底线。
一个年轻的镇灵氏族人面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声音都有些变调:“首领!长老们!‘望天镜’…‘望天镜’显示…那边的能量汇聚,突然快了好多!葬龙山脉那边的邪气,冲天一样!”
角落里几个一直低声商议的长老闻言,脸色都沉了下来。其中一位看起来比乌长老要稳健些的长老开口道:“首领,兆头不对啊。依我看…不如我们先加固寨子周围的禁制,做好最坏的打算,暂时…暂时不要跟神庙硬碰硬。他们现在势头太猛了。”
乌长老“啪”的一声把骨刃拍在石桌上,震得油灯都跳了一下:“不硬碰硬?木长老,现在不碰,等那‘巨物’醒了,咱们这林子,这南疆,怕是都没地方躲了!咱们祖宗的誓言,你忘了?”
木长老急道:“誓言是守护,不是送死!现在冲出去,跟找死有什么分别!”
老首领抬了抬手,洞内的争执声才渐渐平息,但那股子焦躁却像蛛网一样缠在每个人心头。“两位长老说的都有道理。神庙确实加快了动作。南疆这几日的天时地气,都透着一股子邪性。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不安地颤动。”他转向王平安,“他们的‘南疆大祭’,比我们预想的,要来得快。”
王平安:“首领,我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冲着我来,冲着小常来,还想把所有东西都毁了。这‘大祭’,我必须阻止。”他顿了顿,“但我一个人不行。我需要贵部的全力相助。还有…慕容家的玉简里,提到过南疆还有其他一些可能反对神庙的势力。您老能不能帮忙联络一下?”
老首领看着王平安,那眼神深得像古井,看不出喜怒。“你的决心,老朽佩服。你和我们镇灵氏,和这南疆的命运,已经绑在一块儿了。我们自然会助你。至于你说的那些…潜在的帮手…”他轻轻叹了口气,“玉简上说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有些传承,断了香火也未可知。就算能找到,联络他们需要时间,他们愿不愿意淌这浑水,更是难说。毕竟,比起神庙的威势,更多人还是喜欢躲在深山老林里自在。”
乌长老在一旁嘟囔:“那些老家伙,一个个比猴儿还精,怕是躲在哪个山洞里炼丹采药,天塌下来都未必肯伸个头。”
接下来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紧张而充实。王平安在乌长老等几位耆宿的指点下,一头扎进了镇灵氏那些稀奇古怪的传承里。他学着如何在古老的禁制中穿行而不触动机关,如何分辨和化解神庙惯用的几种阴毒,甚至还学着调配一些能干扰修行者灵力运转的药粉和符水。
“这‘瘴母之息’,”乌长老晃着一瓶墨绿色的浑浊液体,得意洋洋,“毒不死人,但能让他们的经脉像被几百只蚂蜂蜇了一样难受。关键时候,能给你争取点工夫。”
李常倒是出人意料,他对南疆这些古老禁制的能量流转异常敏感。他的“唤灵体”似乎与此地的自然之力格外亲近,有时候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正确的路径,简直成了个活的罗盘。虽然他还是有些怯生生的,但看着王平安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也硬着头皮跟着学。
“王大哥,这个符…我感觉它…它好像很生气。”李常捏着一张刚画好的符箓,那符箓边缘隐隐有微光闪动。
“对,就是要它生气,最好气死那些神庙的走狗。”王平安抹了把额头的汗。他也在不断尝试控制自己那已经发生变化的寂灭死气,不仅仅是毁灭,更要领悟镇灵氏所说的“平衡”与“瓦解”——不是一味地摧毁,而是从根本上消解对方的力量。
这天傍晚,天色变得有些诡异,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青紫和一种病态的橘红交织在一起。突然,高远的天际,葬龙山脉的方向,爆发出数道奇异的光柱,直冲云霄,随后化作一片诡谲的光晕,久久不散。空气也随之变得粘稠而压抑,让人胸口发闷。
一位负责观察天象的长老脸色煞白地从“望天石台”那边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都带着颤:“来了…是前兆!‘大祭’…‘大祭’真的要开始了!”
王平安抬头望向远方那片不祥的光芒,握了握拳头。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真刀真枪地干了。他低声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看来,等不及那些‘盟友’了。我们得主动找上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