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等面糊干了就好了。”春桃一边回答，一边不解的看向旁边的禾穗。春桃立马察觉禾穗的不对劲，“姨娘怎么了？”
巧姐儿和青梧也看过来，青梧快步挪至禾穗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肩。春桃则扔下纸鸢拔腿跑出去，“马嬷嬷，伍嬷嬷，快来......”
“别急！我还好！”禾穗靠在青梧怀里，抬手轻捏她的手，对惊惶的巧姐儿道：“巧姐儿乖，姨娘今日可能不能陪你做纸鸢了。”
待痛感缓过去，禾穗忙让去而复返的春桃将巧姐儿哄走。
两位嬷嬷来得很快，伍嬷嬷一进来便探向禾穗手腕，“姨娘这是快生了，快扶到西次间去！”
西次间的绣帐已被放下，禾穗被扶上铺着软垫的床榻。
“姨娘别怕，老身们会一直守着姨娘。”马嬷嬷在她腰腹间缓缓按捏。
那沉坠感渐渐有了规律，不知道是不是马嬷嬷的按捏起效，沉坠感暂歇了。
“速去看水烧好没，参汤好了便速速端来。”伍嬷嬷的声音隔着帐子隐隐传来。
禾穗咬着牙闷哼，又开始痛了......一阵强过一阵。
“姨娘咬着这绢帕，仔细别伤了自己。”伍嬷嬷递来一方叠得齐整的素白绢帕。
“阿穗！”董婉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别怕，我在这儿守着你，你只管放宽心！”
“姐姐怎么来了？”禾穗转头看向春桃。
疼痛感又消失了，春桃轻试禾穗额角的汗，禾穗从来不知道，九月的天还能这样闷热。
一个端水的小丫鬟解释道：“世子与世子妃刚到的！各院的姨娘们也都在穿堂里候着......”
“你去回话，只说我这里安妥，劳烦世子与世子妃挂心了。”禾穗勉力压着痛楚交代。
“姨娘，喝口参汤吧！”青梧话音刚落，一只小银勺便凑到唇边。
禾穗就着春桃的手半坐起，接过青瓷碗一饮而尽。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禾穗只觉更热了。
这疼痛感当真是磨人，刚觉腹中被绞得要散了架，那股子锥心劲儿又像潮水般退去，只留得人浑身虚软躺在被褥里。可不等喘匀半口气，更沉更密的坠痛又爬了上来，像有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皮肉里。
禾穗齿间的素白绢帕被濡得湿透，忽然想起上次被母犬撕咬，那时鲜血淋漓的疼，尚且能哭喊出来，哪及此刻这般，痛得人连气都喘不匀，只觉五脏六腑都被这疼痛揉碎了重捏。
春桃在旁绞着热水帕子，见她咬着帕子浑身发颤，“伍嬷嬷，还有多久呀？”
“且有一会儿，姨娘的产门尚未开呢。”伍嬷嬷与马嬷嬷对视一眼，“姨娘当真是老身见过最能忍的，旁的人早早便唤出了声，殊不知这样白白耗了体力，于后续生产不利。”
“是呀！姨娘且再忍忍，”马嬷嬷一边缓缓按捏，一边不经意问道，“姨娘给孩子取名元宝，可有什么讲究？”
那阵痛楚又过去了，青梧慌忙抽走她齿间已被咬得发皱的绢帕，禾穗趁着间隙答道：“哪有什么讲究，他姐姐取的，慢慢便......叫开了。”话未说完，痛楚又开始袭来，禾穗从齿缝里挤出后面几个字。青梧飞快将新的绢帕塞入禾穗口中。
禾穗不知道那痛楚究竟盘桓了多久，恍惚间像是过了几辈子。她麻木地随着伍嬷嬷的吩咐吸气、用力，再吸气、再用力......
忽的腹中一阵空落，仿佛有什么重物骤然坠出，下身传来撕裂般的灼痛。她才骤然松了力道，整个人像团散了架的棉絮瘫在软垫。
孩子怎么没哭？
“啪”“啪”的两声脆响，洪亮的哭声响起来。
她下意识转动眼珠，瞥见伍嬷嬷正抱着个血糊糊的小东西，元宝在伍嬷嬷手里胡乱蹬着，哭声大得惊人。
伍嬷嬷笑着道喜，“恭喜姨娘，是个哥儿！”
“恭喜世子，姨娘诞下个哥儿。”门外隐隐传来道贺声、封赏声、谢恩声不断。
禾穗盯着那团蠕动的小生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抓住春桃的手腕，“产房污秽，你让人给姐姐回话，别让她进来了。她本就身子弱，让她先回院歇着，明儿天亮了再来也不迟。”
春桃替禾穗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只觉那发丝间全是黏腻的汗。
青梧端来参汤，用小银勺舀至唇边。“姨娘，趁热喝些润润喉。方才世子妃说了，夜深露重怕带进风，让您先好生将养，明日再来看你。”
禾穗这次放下心，就着青梧的手，喝了小半碗才作罢。
元宝已被伍嬷嬷裹进襁褓，那小小的一团被抱到她枕畔。禾穗偏头看去，又红又皱的小脸上还沾着白花花的胎脂......
真的好丑啊！
完全看不出来是像自己还是像世子。
“您瞧着眉眼，和您很像呢！”春桃倾身细看后得出结论。
我有这么丑吗？禾穗盯着元宝又看了会儿，不像我！
青梧将空碗放置在案几上，也转过身仔细瞧了瞧，“眉眼确实像姨娘。下巴倒像世子。”
禾穗闻言抿了抿唇，只伸手轻轻碰了碰元宝的脸颊。大抵上方才哭得太凶，小家伙还时不时的抽噎着......
“元宝......”禾穗轻唤。
话音刚落，竟闭着眼睛朝她偏过头，小嘴咂摸了两下。
“元宝。”
小家伙又瘪了瘪嘴，像是委屈。禾穗心底却莫名软了。
“姨娘快歇歇吧！快寅时了，再不歇息，一会儿天该亮了。”春桃为她掖了掖被角，仿佛怕惊了元宝，声音放得极低，手放在襁褓上轻拍安抚。
身下的褥子已被换过，禾穗嗯了声，却没合眼，只轻轻握住春桃的手：“你和青梧也累了一夜，早些歇着去吧！”
“您就别操心奴婢们了，”春桃说完转向青梧，“青梧姐姐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还有其它小丫鬟，有事我让人叫你。”
青梧看向禾穗，见她点头，遂行礼退了出去。
奴婢就在你旁边眯一会儿。”
禾穗强撑着身子内侧挪了挪，让春桃将元宝抱至床榻里侧，待春桃将裹着软绸的小身子安放妥当，她又轻轻拍了拍身侧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