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正准备开口,另一边,有同学让她赶紧到讲台上去:“裴瑜,厉教授找你。”
“厉教授找我?他有说是什么事情吗?”裴瑜抬头往讲台上看,果然看到厉教授正盯着她看。
“啊,我没仔细问,你过去就知道了。”
旁边一个想听裴瑜发表些观点的同学叹了口气:“现在的社会啊,真不公平,有的人成绩好,长得漂亮,就有教授亲自找,我们这样成绩一般,长得也一般的,去找教授,都挤不到最前面去,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另一个同学瞥了他一眼,说:“成绩好的同学,被老师多关照一下怎么了,你高中时就不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一听这话,愤世嫉俗的同学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能考上北大的学生们,高中的时候一个个都是老师们的宝贝疙瘩。
虽然上了大学之后,他们中有的人不再是既得利益者了,但曾经也是享受过这种特权的。
“裴瑜,我和你一起过去吧,想听听厉教授想说点什么。”
“加上我一个。”
“我也想去。”
裴瑜在一群同学们的簇拥下,走到了讲台上。
到了讲台前,刚才最愤世嫉俗的同学,现在对老师表现得最毕恭毕敬。
裴瑜没在意这些细节,直接上前问好:“厉老师好,您找我?”
“对,裴瑜同学,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很久了,丁校长和老高,哦,就是高承德老师,他们经常在我耳边提起你。”
“厉老师,这话应该由我说才对。我在京海市的时候,就看过您在电视上播出的经济学讲座了。”
厉教授端起搪瓷杯,笑呵呵地喝了一口,对裴瑜和围过来的其他同学们说:“听完刚才的讲座,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周围的同学们纷纷骚动起来,刚才最愤世嫉俗的同学说:“听完厉老师的讲座之后,如同醍醐灌顶,收益良多。我完全赞同厉老师您的观点。”
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带着日语口音的声音:“当前东亚的问题,实质是东方经济体与西方经济体的竞争,从产业结构、贸易规则、文化乃至技术,是全方位的矛盾。此时西方经济体占据优势。为何不在当前以日本为核心,统合东亚经济之力量,退则自保其发展根基、进则与西方经济体争雄于世界呢?”
是谁在说话?
裴瑜和一众同学们循声望去。
厉教授向大家介绍道:“哦,这位是一桥大学的南亮进教授,来我们学校当访问学者,他提出过不少关于日本经济发展的理论,近年来还在从事华国经济发展的研究。”
原来是一桥大学的访问学者啊。
裴瑜上辈子是学金融的,当然听说过一桥大学。
从1953年开始,一桥大学的商学、经济学、法学、社会学四个学部已被公认为“日本社会科学的最高学府”,以“小而精”的精英教育模式着称,专注人文社科,不设理工科。
一桥大学被称为“财界领袖的摇篮”,毕业生在商社、金融领域特别吃香,很多日本的大公司甚至觉得他们比东京大学、京都大学的毕业生更优秀。
像霓虹的原首相大平正芳、丰田会长奥田硕等人都是一桥大学毕业的。
南亮进对厉教授说:“厉君,两国有识之士,当通力合作。以日本为模板,推进华国经济的市场化改革,吸引外资和技术,然后再与华国建立紧密的经贸关系。”
此时,裴瑜开口了:“南亮进教授,你说的这条策略单从经济效率角度来讲,倒也无何厚非。从政治、社会角度来看,却是隐患重重。”
这并非南亮进第一次遇到质疑,他只是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同学,隐患在哪里呢?”
“我一直有在关注华国的经济数据。华国国土960万平方公里,并非日本这般资源有限的国家。南亮进教授,你认为,华国当前经济改革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
还未等南亮进回答,跟着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学子答道:“首要当是资源配置效率低下,然后部分企业效率低下却又占用大量资源,忽视市场信号,阻碍经济发展!完全开放资本自由流动、维持超低利率,此为华国当前最紧要之事!”
南亮进说,此人是东京大学经济系的青年才俊相泽赖宣。相泽出身普通家庭,在其国内的学术圈以敢言而闻名,是一群二十多岁年轻学者的核心。
既然有人回答,裴瑜接着说了下去:“什么是经济改革?我认为的改革,既不是****,也不是固守计划;既不是盲目引进外资,也不是闭关锁国。我认为的改革,核心构成当为效率与公平。效率与公平的实现方式,表现为生产与分配。”
裴瑜进一步解释道:“从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来看,1985年华国人口约10.59亿,其中农村人口占总人口的76.29%。华国当前人口需求快速增长的,但是落后的工业生产能力不足以满足需求。
南亮进教授的战略,是否是希望通过快速市场化改革,一则吸引外资和技术,缓解国内工业化压力;二则通过开放沿海地区,快速扩大华国的出口导向型经济?”
南亮进和相泽赖宣面面相觑。
实际上他们的建议大体上是以日本的“出口导向型经济”模式为蓝本,主要目的是“加速华国融入全球市场”、“学习日本经济奇迹”这类宏大叙事的口号。关于效率与公平的平衡,他们略有涉及,但更多认为是次要的事情。
以他们的视角来看,只要外资多了、技术强了,华国经济何愁不强?
裴瑜继续自己的发言:“华国自78年改革开放以来,逐步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真正获取的,实际上是工业化的机会。从农村联产承包到沿海经济特区的设立,经济活力蒸蒸日上也缘由于此。
其他所谓外资规模也好、出口额也好,都是缩短中国从农业国变成工业国的时间,除此之外皆为小事。华国的国情决定了,应该严格限制资本自由流动,保持住汇率稳定。”
就在此时,围在旁边的学生们越来越多了,厉以宁教授端着搪瓷杯,笑眯眯地听他们交流,一点打断的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