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织就的毛衣
秋夜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窗户,我翻出衣柜深处那只褪色的樟木箱。箱盖开启的瞬间,樟脑丸的气息混着熟悉的羊毛味扑面而来,一件米白色的毛衣安静地躺在箱底,针脚细密得像母亲鬓角的银丝。
那是我初三那年冬天的事。寒风卷着初雪掠过小城时,我正蜷缩在教室后排,看着前排女生穿着毛茸茸的新外套说笑。我的棉袄袖口已经磨得发亮,母亲在服装厂打零工,总说等忙完这阵就给我买新衣服。
那天放学回家,我刚推开斑驳的木门,就看见母亲戴着老花镜,在昏黄的台灯下摆弄毛线团。橘色的光晕落在她削瘦的肩头,散落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颤动。\"放学啦?\"她慌忙把毛线藏到身后,脸上绽开笑容,\"饭在锅里温着,快吃。\"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当我半夜醒来,总能看见母亲房间的门缝漏出微光。有次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透过虚掩的门,看见她弓着背坐在缝纫机前,左手拿着毛衣针,右手飞快地穿梭。她时不时抬手揉眼睛,桌上的浓茶早已凉透。
平安夜那天,母亲神秘地把我叫到房间。她从床底拖出一个包袱,小心翼翼地解开,一件崭新的米白色毛衣出现在我眼前。细密的绞花纹路像蜿蜒的溪流,袖口还绣着小巧的铃兰花。\"试试?\"母亲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毛衣穿在身上暖融融的,却在转身时听见细微的撕裂声。腋下的接缝处裂开一道口子,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对不起......\"她的声音发颤,\"我想着赶在天冷前织好,线不够了就......\"我这才发现,毛衣下摆的针脚明显稀疏,颜色也比上半截浅了些。
那天晚上,母亲又在灯下拆拆补补。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咔嗒\"声,泪水浸湿了枕巾。凌晨三点,我偷偷爬起来,看见母亲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毛线针,未完工的毛衣盖在她膝头。
开春时,母亲被查出乳腺癌。化疗让她的头发大把脱落,曾经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了灰翳。我每天放学后就守在病房,给她读课文,陪她说话。有天她突然指着床头柜:\"把那个盒子拿来。\"
盒子里是那件毛衣,已经被母亲补得完好如初。\"等我好了,再给你织件更好的。\"她摸着我的头说。我强忍着泪水点头,却在转身时哭得浑身发抖。
那年秋天,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收拾遗物时,我在她的针线盒里发现一张字条:\"给小芸的新毛衣线,藏在衣柜第三格......\"字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后来的每个冬天,我都会穿上这件毛衣。它渐渐起球、褪色,袖口的铃兰花也不再鲜艳,却始终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每当寒风吹过,我仿佛又回到那个温暖的小屋,看见母亲戴着老花镜,在台灯下织啊织,把所有的爱都编织进细密的针脚里。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照在毛衣柔软的绒毛上,泛起淡淡的银光。我轻轻抚摸着熟悉的纹路,恍惚间听见母亲温柔的声音:\"冷不冷?\"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却也让心底的温暖愈发清晰。这件承载着母爱的毛衣,早已不是简单的御寒之物,而是一条无形的纽带,将我和天堂里的母亲永远相连。
如今我也学会了织毛衣,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坐在母亲生前的缝纫机前,用她留下的毛线编织新的温暖。针脚间流转的,不仅是毛线的温度,更是跨越时空的爱与思念。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那些深藏心底的眷恋,都化作细密的针脚,在时光的长河里,永远温暖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