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侯冷冷瞥了他一眼,七彩流转的琉璃瞳略有几分失焦,仍是将白沧倒在碗里的酒液灌入口中,琥珀色的液体溢出唇角,从下颌滚落。
他虽然对扶楹恨之入骨,但这东西却是疗愈他旧伤的良方。
螣的眼底漫开血色,眼周泛红,酒液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头晕目眩间,他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机械吞咽着,喉结滚动间,察觉到兽晶灼烧的越发强烈,他薄唇微启,泄出一声嘶哑的呢喃:“变强。”
逆苍白的指节扣着酒碗,咬下一口焦香的烤肉,油脂在唇齿间迸开的刹那,仰头灌一口酒浆,入喉灼热,他紫瞳也跟着浮起一层朦胧雾气。
这般恰到好处的享受,令他眼尾都染上了几分餍足,阴冷散去不少。
他的情况显然要比螣和不夜侯好上许多,思绪还清明,白沧的劝酒,他充耳不闻,只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条斯理地一口肉一口酒,十分快哉。
白沧眸光流转,碗里的酒光在他眼底一晃而过,只漫不经心扫了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而凝在清澜身上,甚至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后者身上。
只因竹桌上的雄性,推杯换盏间,唯有他一人眸色依旧干净清冽。
扶楹指尖捏着酒杯,轻轻旋出一弧莹光,时不时轻啜一口。
她忽觉白沧视线所向,眼波流转间跟着望去。
清澜一人独酌,一口接着一口,不疾不徐,酒水没少喝,但灰粽色的眸子如覆霜雪,始终清冷透彻,仿佛咽下的不是烈酒,而是泠泠山泉。
扶楹略略挑眉,有几分惊讶。
灵米酿的酒水后劲会在血液里灼烧,对于兽人来说酒劲儿只会更烈。
但清澜端起酒碗的腕骨纹丝不动,连酒液入喉时滑动的弧度都克制得恰到好处,长睫在他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清冷的阴影。
他不管干什么,都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原,总是带着料峭寒意。
这般孤绝到不染烟尘的清冷,最是勾人,让人想要碾碎他如霜雪般的干净,直到那双透彻的灰棕色瞳眸染上红色的雾气,让明月,坠入泥沼。
“多喝些。”眼看清澜碗中又空了,白沧又拎起酒坛往他碗里倾了倾:“灵米酿的酒水,能助你进升星纹,实力强了,往后才能好好护着阿楹,别再让她受伤了。”
琥珀色的酒液划出细亮的弧线,清澜的酒碗又满了。
清澜指尖微顿,抬眸凝望着扶楹。
他清冷干净的眉宇间染上几分柔和,应道:“好。”
话落,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碗里已空。
随着他的动作,亚麻色长发间的玉珠轻撞,荡出一串清泠碎响。
白沧顿了顿,目光循着玉珠轻响望去,几乎不用多想,这么精巧的物件完全不是兽人大陆有的东西,除了她还能是谁给的?
他眸底暗潮涌动,转而看向扶楹。
她只是垂眸饮酒,白皙的肌肤上泛起红霞,妩媚之色更重,红唇一张一合间,风情万种,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撩了撩长发,展颜一笑,格外撩人。
他猛地别开眼,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又灌了一口冰冷的酒水,才将那点旖旎的念想一寸寸压回心底。
酒坛见了底,螣和不夜侯歪倒在廊下,口中仍带着几分醉后的呓语。
逆靠着竹屋,紫瞳微阖,紫罗兰色的长卷发倾泻而下。
他姿态虽不狼狈,但呼吸渐沉,分明是醉得深了,夜风拂过他的长发,半遮着脸上的春色,暗香浮动,像极了倦怠合拢的花蕊。
桌边,除了扶楹,唯二清明的,仍是白沧和清澜。
扶楹指尖轻叩竹桌,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白沧斜倚着竹桌,指腹轻轻摩挲酒坛,酒意在他靡丽的脸上染上红晕,平添艳色。
清澜依旧端正静坐着,垂着眉眼,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发间的玉珠,玉珠流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那清明如雪般的眉眼,竟没有半分醉态。
扶楹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清澜,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倒是看走眼了。
她着实没想到,清澜长着一张不胜酒力的脸,可饮了一整晚的酒水,却没有半分醉意,反倒衬得一旁东倒西歪,醉意朦胧的几人都像凡尘艳鬼。
“时间不早了。”白沧眼尾红晕未褪,却已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银白长发倾泻而下,宛如月光般皎洁。
他侧眸看向清澜,缠绵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微醺的沙哑:“清澜,今天晚上,雌主就交给你了。”
白沧眸光在扶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克制地收回,转身进了竹屋。
扶楹微顿,忽然起身,转而与怔愣的清澜道:“等我一下。”
扶楹追着白沧进入竹屋,正见白沧俯身抱起竹床上的团子,小幼崽嗅到阿父的味道,在他臂弯里蹭了蹭,睡梦中还发出细微的呜咽。
白沧转身看到她时,似乎并不惊讶。
他缓步上前,微微倾身,银发垂落肩头,泛起流水般的光泽。
两人呼吸相缠,额间相贴的瞬间,白沧轻笑一声,带着酒香的吐息拂过她饱满的红唇,嗓音却依旧缠绵悱恻:“去吧,今晚算他赢了。”
扶楹眸子微闪,对上白沧琥珀色的眸子。
这双眼像是盛着揉碎的星河,温柔得几乎要将人溺毙,他轻声低喃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总会陪着你的,阿楹。”
白沧尾音未尽的缠绵在彼此呼吸间交错。
扶楹眸光清透,纵然心底泛起一丝涟漪,也很快归于平静。
她终究是穿行于三千小世界的过客,这里不过是她的养老世界,他们也只是单纯的任务目标罢了,此间种种,不过黄粱一梦。
扶楹眼尾一挑,妩媚的声音洋洋盈耳:“酒气上头,当心夜间吐。”
娇贵漂亮又一心躺平的狐狸,从不会为谁停留。
她转身走出竹屋,自然而然牵起清澜的手。
“走罢。”扶楹在清澜掌心轻轻一挠:“让我瞧瞧你新搭的竹屋。”
清澜呼吸微滞,跟在扶楹身后,发间玉珠随着步伐轻撞,荡出脆响与细碎的光晕,远处新搭的竹屋下,挂着一串骨铃,正随落雨轻旋。
白沧抱着团子立在原地,银发被拂起几缕,他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眉宇间突然涌上一抹沉重,眼底也结起了寒霜。
他隐约察觉到,刚刚阿楹近乎于“陌生”的态度。
她不是真的扶楹,那有一天,她是否会离开?
这个念头如阴云一般掠过白沧心头,他眸色冷沉,侧眸瞥了一眼东倒西歪的几人,指节无声收紧了几分。
他们必须要让阿楹心甘情愿地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