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力!”伽嗓音嘶哑,带着颤抖,试图唤醒这个曾经的同族。
但那双兽瞳里,早已经没有了同族的温度,只有饥饿灼烧出的猩红。
格玛鲁抱着清澜,粗粝的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脑袋,声音很轻:“不怕……不怕……阿母会陪着你……”
铁力的利爪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音。
伽把头转到了一边,指甲嵌入掌心,不忍心再看。
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清澜阿哥,就这样被撕碎在血泊里。
“啊——”
铁力凄惨的痛呼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撞击石壁的闷响!
伽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道纤细的身影,熟悉又陌生。
她站在草垛边,看着清澜阿哥,那双向来含笑的妩媚眼眸里,此刻满是冰冷。
“扶……”伽喃喃地唤了一声,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扶楹没理会她,径直上前拉开格玛鲁。
她将一颗颗流光溢彩的丹药,轻轻送入清澜口中,紧接着把人拉起来,两人相对而坐,掌心覆在他的心口,温润的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渡入他体内。
扶楹静静看着清澜。
他头低垂着,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了无生息,嶙峋的轮廓在火光投射下,照出细瘦的阴影,仿佛一截枯木。
不过,即便虚弱至此,在她的手贴上他心口的那一刻,他仍是如同被灼伤般微微一颤,这般近乎本能的抗拒,令扶楹指尖一滞。
她歪头看了清澜一眼,忽而轻笑:“还是这么讨厌我?”
原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事,能在他心头刻下些痕迹,不曾想,还是这么冷硬如冰,果真是铁板一块。
格鲁玛目眦欲裂,刚要扑上去救自己的儿子,就被伽一把拉住!
“格鲁玛!那是巫!她一定能救清澜阿哥的!一定能!”伽看着扶楹,眼神中盈满了希冀,喜极而泣,仿佛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她知道扶楹的厉害,清澜阿哥一定会没事的!
扶楹阖上眼,灵力如流光一般窜入清澜四肢百骸,腰间雪豹契纹渐渐恢复了声息,有些发热,这具生命力近乎枯竭的身躯,总算是被拉回来了。
她缓缓收势,拂去额上渗出的细汗。
“清澜!”格鲁玛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清澜,当察觉到他逐渐有力的呼吸,顿时红了眼,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当即不管不顾,对着扶楹双膝跪地:“谢谢巫——谢谢巫——”
不等她磕头,扶楹一把将人拉起来。
她望着格鲁玛,平静道:“你要是知道我是谁,大概就不想谢了。”
话落,不等格鲁玛开口,扶楹就转头看向伽:“霜原部落出了什么事?清澜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伽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着将始末道来。
自扶楹离开,雨季即将到来,牦牛族记恨着首领之死,悄悄把霜原部落领地的猎物都驱逐到自己的地界,导致霜原部落没能储存足够的猎物。
“雨季来的太快了……”伽的声音越来越低。
因为疫病的事,部落里的族人们本就厌恶清澜,为了安抚饿极的族人,让他们不会将屠刀对准格鲁玛,他就把自己的那一份口粮分让了出去。
随着伽话音落下,扶楹双目如利刃一般,扫过霜原部落的兽人。
他们蜷缩在角落里,浑浊的瞳孔里满是惊惶,对扶楹畏惧万分。
一个连清澜这样马上要死的兽人都能救活的巫……
洞内一片死寂,唯有火堆发出的“噼啪”声。
铁力承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他恢复成人形,捂着胸口,低吼一句:“反正他都活不了了!”
扶楹低垂眼睫,低低嘲讽道:“所以,你们就打算用他的血肉果腹?”
铁力哑口无言。
“对不起你们的,是扶楹,不是清澜。”
“你们口口声声说清澜亏欠部落,可他又何尝不是承受良多?”
“本应该是部落里惊才绝艳的勇士,如今目不能视,扛着一身遭人厌弃的疫病,连旱獭都敢戏耍欺辱于他,他又做错了什么?”
说到这里,扶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她手一挥,空旷的山洞里就堆满了新鲜的猎物。
“我不杀你们,是因为清澜同样对部落族人有很深的感情。”
“牦牛部落的无耻行径,非他所愿,更不是他的错!但他宁愿让出自己那一份猎物,也要让你们活,那我就尊重他的选择。”
“别再让我听到你们侮辱他。”
她声音很轻,仿佛山间未散的薄雾。
清澜从混沌中苏醒时,额头抵在格玛鲁粗粝的兽皮衣上。
他的身体虚弱至极,嗅着空气里猎物的血腥气,空荡荡的胃里一阵绞痛。
扶楹的声音刺入耳膜,令他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扶楹。
他不懂,她为什么又来了?
她为什么要救他?
每次,在他觉得已经要死去的时候,她总会踏着凛冽寒风闯进来。
就像现在,他靠在格玛鲁的肩头,呼吸微弱,眼前昏暗,可她熟悉的声音,仍是破开混沌,带着满身风雨来到他身边,固执地把他从深渊拉回来。
清澜优越的眉骨微微蹙起,胸口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空洞的眼眶里流不出眼泪,却有石壁上的水珠坠落,顺着眼眶划过,像是一滴眼泪,凉的他微微一颤。
像极了她每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
既救了他,又折磨他。
下一瞬,清澜身体失重,一双纤细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凌空抱起,鼻息间是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冷香。
扶楹转头与格玛鲁说道:“跟上来。”
清澜苍白的指节骤然蜷缩,单薄的身躯如一张拉满的弓。
他的身躯下意识开始颤抖,好似每一寸骨骼都在战栗,那是源于骨子里的厌恶与排斥。
“放……”清澜嘶哑的尾音淹没在颤抖的喘息里。
离开山洞,忽有惊雷闪过,照亮了清澜脖颈暴起的青筋。
扶楹垂眸看了一眼,狭长的眸子里一片平淡。
她声音很轻,如同落雪一般:“别怕。”
说话间,她把清澜带到当初炼药的山洞,手腕一翻,锦盒出现在手中。
她指尖悬在他空洞的眼眶上,一缕缕幽光流转。
“当年取走的,今日还你了。”
灵力化作星芒,从锦盒里卷起什么,缓缓渗入他凹陷的眼窝。
“啊——”
清澜骤然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细碎的光。
他弓身颤抖,喉间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光洁的额心在此刻泛起涟漪,一簇簇有绿意在肌肤下疯长,不过瞬息,就凝成了一道完整的五角星纹。
星纹灼灼生辉,似新生。
“清澜,我们真的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