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窑大队车间里。
赵瑞刚一进车间,就见孙玉明正在一架轰鸣的机床前,神情专注地指导着小工人二柱,加工轴承套的最后一道工序。
赵瑞刚不便打扰,便自己在车间转了转。
才几天没来,车间里已经焕然一新。
新刷的石灰墙上,用红漆画着流水线工序图,箭头从“毛坯下料”逐步指向“精磨检验”。
车间的机床位置都发生了变化,还增加了一台市局工业部新调来的平面磨床。
此时正在进行调试。
每个工位上都挂着孙玉明手写的操作卡片。
曾经堆放废铁的角落,现在码放着整齐的零件箱。
都用红漆刷了标号。
赵瑞刚走过去,随便看了看箱子里,见都是一些粗加工完的轴件。
“瑞刚,你咋来了?”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赵瑞刚转过身去,就件孙玉明正快步朝自己走来。
“知道你来了车间,特意过来找你一趟。”
孙玉明走上前,看到赵玉刚手里的一个零件,笑道:“这是今天上午刚从一号工厂运过来的,等着在瓦窑车间精加工。”
孙玉明将三零八所和四零二所下辖的工厂都排了号。
不管以前的工厂名字,直接用一号,二号代替。
不仅简单明了,还方便管理。
赵瑞刚点点头,拉着孙玉明一起去了临时办公室。
关上门,勉强将机器的轰鸣声隔绝在外面。
孙玉明打开文件柜,从里面拿出来一摞测试数据,递给赵瑞刚。
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瑞刚,你这流水线的点子真不错!简直就是给老机床打了一针强心剂!”
赵瑞刚笑道:“我就是来问这个情况的。”
他坐在简陋的桌边,拿起报表仔细看了起来。
孙玉明坐在对面,嘴角的笑都止不住:“你看看那轴承套,我统计了,粗件的加工耗时从原来的五十五分钟降到了二十八分钟,精度误差率也从原来的百分之五压到了百分之零点一。”
“还有主轴的粗加工,加工耗时也整整缩短了四十三分钟,精度误差率从百分之七压到了百分之零点二。”
“就说三号车间的那台老刨床吧,按你拆分工序的法子,居然都能啃下合金钢了!”
……
孙玉明对于数据几乎了如指掌,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赵瑞刚看了报表,与孙玉明说的几乎没有差别,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他拿起搪瓷缸给孙玉明倒了杯凉茶,道:
“要不是你把六家工厂的设备重新排兵布阵,还把老师傅和学徒重新调配,再好的点子也是纸上谈兵。”
“我的流水线方案还在纸上,你短短几天就摸透了几家工厂的资源,把这些铁疙瘩盘成了生产线,这手绝活,怕是全国都找不出几个了。”
赵瑞刚并非是给孙玉明戴高帽,而是真正地敬佩他。
在上一世,他就知道这个疯子天才,除了对技术严苛痴迷外,还有着超强的把控全局的能力。
孙玉明的大脑异于常人,有着巨大的潜力。
不论什么样的大局面,在他脑海里都会像一张大地图一般铺展开,杂而不乱。
只要给他足够多的数据和资料,他就能在最短的事件里完成全局的布局。
不仅精准,面面俱到,且用时极短,速度极快。
当然,上一世的孙玉明也是在经历过无数实战的锤炼后,才将上述潜能表现出来。
而这一世,赵瑞刚提前找到了他。
那自然不会客气。
赵瑞刚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快地将孙玉明的潜力挖掘出来。
而如今,北荒农场项目顺利推进。
这说明赵瑞刚的做法是对的,孙玉明没有令人失望。
多家工厂,多条产线的调整和安排,扪心自问赵瑞刚就算自己来做,至少也需要一两周的时间才能调配完毕。
而孙玉明,在拿到余大嘴和李振华汇总的资料后,只用了一天一夜便完成了六家工厂的设备和人员布局图。
然后马不停蹄地开始流水线试制简单零件。
在试制过程中再不断完善人员的配备。
孙玉明端起茶缸猛灌一口,显然是渴极了。
他用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笑道:“别给我带高帽!说到底,流水线的观点才是关键。”
“以前老师傅守着一台机床从头干到尾,现在工序拆分,效率翻倍了不说,就连新手都能上机床车个毛坯。”
他眼睛里亮闪闪的,满是希冀:“照这个势头下去,三个月提前完工,不是难事儿!”
赵瑞刚看着他雀跃的表情,笑道:“你现在越来越有总厂长的样儿了,俨然已经把北荒农场项目当成自己的任务了!”
孙玉明正色道:“此言差矣,北荒项目是我们每个工业人的共同任务!不管我在哪个位置上,只要让我尽一份力,我都是在所不辞!”
赵瑞刚听到这话,瞬间便想起了前世,孙玉明去黑河前对自己说的话:
“国家交给我们工业人的任务,再难再险,我也在所不辞!”
那时候赵瑞刚也豪气万千,与孙玉明击掌,约定功成归来后,好好喝酒庆祝一番!
可万万没想到,一个月后,等回来的,除了精确的试验数据,只有一具冰冷的遗体。
而那个痴狂发疯的孙玉明,那个与自己约定狂饮一夜的孙玉明,再也回不来了。
赵瑞刚眼底腾起一阵水雾,心里都在隐隐作痛。
“瑞刚?瑞刚?”孙玉明呼唤的声音。
赵瑞刚回过神来,忙调整好自己的思绪,从口袋里拿出一摞纸:
“今天过来还有件重要的事儿。你看看这个。”
孙玉明接过来一看。
眼睛一亮。
那,赫然是两份盖了红章的文件。